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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中的心靈記錄─真實與顛覆

文:趙修霈(東吳大學研究生)

書 名:靈山
著 者:高行健
出版者:聯經
出版年:民89

一、前言

  《靈山》,彷彿是用高行健式的語言,寫一部筆記小說。以中國人特有的興致,及對不可解之奇異的崇敬,訴說一個又一個看似殘叢小語、不相聯貫、沒有干係的傳奇。其中語言的運用十分出神入化,長的、描述性的句子反覆出現,都是罕見於小說文體中的書寫方式,而這樣的句法運用則表現出了高行健對文學載體的顛覆意涵,呼應了全書對於生命意義追尋的反思,透露出了從裡到外的芒刺,毫不隱藏。

  只是,這些看似不甚關聯的情節個體,卻隱約流動著類似的氣息,是對人性的了解?對自我的恐懼?對生命的再思考?不論如何,都只是追求一種對真實的執著吧!而本書也就是這樣一種追求的心靈記錄了。

二、靈山與真實

  《靈山》以第一人稱與第二人稱交互敘述的方式構築全篇,放棄了往常對人物的性格塑造,在看似零散片斷的情節安排下,「你」、「我」共同顯現了這個心靈之旅。「你」不斷地從一路上的見聞中反思、反問、反省:追尋什麼?靈山在哪裡?「我」也不停地提出精審的見解及思考方向:找尋真實、尋找生活。兩者好像毫不相干,卻又暗中相互呼應。

  就好比首章的末段,藉著南方小城的人物風情,「你」思考人生不過如此,衣食住行,日復一日,於是燈下反問自己:「你還要找尋什麼?」「我」則在第二章的開頭與結束提出了對於真實的見解:「生活的真實則不等於生活的表象」、「真實只存在於經驗之中,而且得是自身的經驗,然而,那怕是自身的經驗,一經轉述,依然成了故事。真實是無法論證的,也毋須去論證,讓所謂生活的真實的辯士去辯論就得了,要緊的是生活。」因此,一種隱隱然透露的找尋便有了目的。

  明著的是關於靈山的追尋,本書就是在這樣一個目的性下開展的;但底下流動的卻是對於靈魂與生活的真實的渴求與尋覓。然而,靈魂與生活本身並沒有具體的形象,正因如此,這樣的找尋十分容易陷入一種虛無和空泛之中,於是藉著﹁我﹂與形形色色的人的交流,透過「我」的眼看向周遭人們,他們的過往與生活,或者說是傳奇,可以具象那麼一些些吧!

  但,「生活本身並無邏輯可言,又為什麼要用邏輯來演繹意義?再說,那邏輯又是什麼?」再一次地用這種聰明的不得了的提問法,將方才所依據的傳奇給虛化了,因為傳奇不過是故事罷了,生活的真實不在故事中,只在生活之中。立即地,又失去了具體,似乎進一步地將失去意義,甚至邏輯。

  而那個「你」也在尋找靈山的開頭──烏伊小鎮遇著了一個「她」,開始說著一個又一個同樣開頭卻不同結尾的故事,故事的完結怎樣都可以,從哪裡開始再說也都沒有一定。故弄玄虛又有跡可循,想相信又無從信起,這些故事是真實的嗎?或者其中之一是真的呢?還是都是那個「你」瞎編的?從頭到尾都是一團謎霧,可,在一開始不就告訴了你:「真實只存在於經驗之中,而且得是自身的經驗,然而,那怕是自身的經驗,一經轉述,依然成了故事。」說了,就不真的了呀!

  這謎一般的故事,不過就是人生,不過就是歷史。從開頭「那屋子裡堆滿的書籍也壓得我難以喘氣。它們都在講述各種各樣的真實,從歷史的真實到做人的真實,我實在不知道這許多真實有什麼用處」,到「人哭哭喊喊來到這世界上,又大吵大鬧一番才肯離開,倒也符合人的本性」、「歷史總歸是一團迷霧,分明嘹亮的只是畢摩唱誦的聲音」,總算是把生活的真實給形象了些,不過就是哭、喊、吵、鬧,最後再來個唱誦禮拜,活生生的人生,也活生生的歷史。

三、追尋與消解

  相對地,「你」和「她」中間沒有那麼多的人物,就只有屬於人的情感,害怕、厭惡、苦痛,及欲望,一如黑呼呼的潮水,湧來又退去。而意象的潮水與沙灘,恰如人生的表象和真實,沙灘吸附了海水,來潮退盡,剩下來的似乎是沙灘本身,但卻飽含了海潮的痕跡,這便是人生,包括了表象與真實的人生。「適巧地」,「我」見著的儺戲面具,「將人身上的獸性及對自身獸性的恐懼表現得淋漓盡致」,是揭櫫自身肉體和靈魂的具體表徵,人無法除去這副面具,如同無法否認這是自己,可是這即是人,包含了肉體與靈魂的人。

  本來,人可以安於這樣的一種總合、一種共生狀態。只要心裡的自我不要覺醒,不要自覺內視。可惜這個「你」和「我」就是無法像大多數的人們一樣,滿足於生活的表象、心安理得,總以為什麼都有著背後的、更多的意味,無法透徹理解,所以拼了命的追尋,想要找尋性靈。「問題是這性靈真要顯示我又能否領悟?既使領悟了又能導致什麼?」行至中段,總算開始反省這段追尋本身的意義。

  開頭所說的,「生活的真實則不等於生活的表象」,其實真正該說是,生活的表象不等於生活的真實,或者也可以說,表象不僅不等於真實,甚至無法真切地找到真實。一座廢墟、半塊殘碑,考證的結果只是邏輯的推衍,並非真正的真實。

  那麼,找尋的意義是什麼?或者只是﹁夜雨下個不停,火苗看著變小,縮成如豆一般,豆花明亮的底端,有那麼一星藍瑩瑩的芽兒,芽兒又伸張開來,豆花就越見收縮,顏色漸次變深,從淺黃到橙紅,突跳在燈蕊上,黑暗越加濃厚,像油脂一樣凝聚,消融了這一顆哆哆嗦嗦暗淡的火光。你離開緊緊貼住你汗水淋淋滾燙的女人熟睡了的軀體,聽雨點打在樹葉上,沙嘎一片,山風在峽谷裡沈吟,發自於杉樹林梢。吊盞油燈的草棚頂上開始滴水,經直落到臉上,你綣縮在看山用巴茅草搭的草棚子裡,聞到了爛草腐敗而又有些香甜的氣味﹂,這樣一個當下的聲音、光亮、觸感、氣味,交織而成的真實片刻。

  進一步來說,人等梅子結果才來摘,或梅子等人來摘才結果,是沒有答案的玄學題目。但人生不必玄妙,只要有風景可看,看看就走,走也就罷了。不必有什麼終極目的,也不必非得尋得靈山。將適才所標定的目的統統一股腦兒消解。

四、結語

  追尋靈山的結果是一大片亮澄澄的青空、白靄靄的雪,是沒有絲毫意念與涵義的空白,是彷彿似懂不懂、近了又遠、虛也真實的自我。正如高行健寫道:「這一章可讀可不讀,而讀了只好讀了」,靈山的追尋、靈魂的探索、自我的認識,也都不過如此,可這般也可那般,可在這一頭也可在那一頭。真實只在自己心裡,只有自己明白,不必說、也不可說,彷彿讓人失去言辭,只依稀看見單純的、幾近空白的澄淨,在眼中、心裡。

  也是我在燈下,看書、寫字,這個美好的瞬間。

  而現在我說了、描述了,就已經不是那個我所保有的真實;你所看的,也不過是「被語言結構篩下的一點渣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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