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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顛覆書寫?-評《醜女與野獸》

文:林小青(宜蘭縣同樂國小教師)

  <美女與野獸>是家喻戶曉的現代童話之一,少女真誠溫柔的愛感化了野獸的仁慈本性,使得受詛咒的王子得以回復本來面貌,以英俊挺拔的雄姿匹配婀娜嬌俏的美女。所有變形故事潛在的能量都有摯情以及真愛作為後盾,而這也是童話故事中所希冀傳達的,一種對「美」的渴望。<醜女與野獸>這本書標榜「女性主義顛覆書寫」的手法,把著者所認為「經過數世紀父權文化過濾之後所傳達的,以女性外貌為唯一資產,嫌忌女人」的信息還原、顛覆過來,批判男性自大自私,只講權力與獎懲的觀點,而以慈愛、溫暖、疼惜萬物的女性力量重新建構強調自然輪迴過程的現代女性童話。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本書雖然強調打破男性互相鬥爭,殘暴冷酷而輕視女性功能的愚蠢錯誤,卻無意之間透露出某些刻意嘲鄙男性及反轉男性觀點的錯置,形成一種諷刺的自相矛盾。

一、外表崇拜:

  著者在<芭比多>故事的導讀中提到:
  最受歡迎,身材令人難以置信的芭比娃娃,以及她那些數不清的複製品,想必曾經推波助瀾到把美國女孩訓練得永遠不滿意自己,並且認為完美的女性形象,是一個女性幾乎永遠也不可能達到的形象現在還是有許多青春少女成為許多厭食症和其它亂食症的犧牲者,部分原因,是她們因為自己沒有變得比較像芭比娃娃而自己恨自己。<芭比多>○八九頁

  這樣的譏諷可以回應到<前言>對於傳統童話故事中「除了年輕貌美的『公主』之外,對女性少有尊重,而只是把原來的女性功能當成裝飾。長得不美的女孩自然就與美德、幸福、幸運和愛情沾不上邊」這種現象的極度反感與憎惡。然而,反觀這部名為「顛覆」的童話改寫中,對於類似「完美外表」的渴慕卻是層出不窮:不論貧富貴賤,似乎對心目中所追求的俊男美女形象永不放棄希望。

  她覺得他很英俊,整天都想念著他,第二天也是。她已經被這個穿著高雅的人類迷住了,他似乎非常欣賞她的池塘。每次王子來,她都自始至終看著他。不久,她開始覺得自己愛上他了。<青蛙王妃>○四五頁

  芭比多對來到店裡大大小小的女性人類都不屑一顧。她們的體形沒有一個人接近她擁有的完美比例芭比多向她們展示她們可望而不可及的身材,這樣她們就會學著鄙視自己的外表。<芭比多>○九一頁

  一批批合格的公主肖像被送來取得他的首肯,但是王子只瞄了一眼每幅肖像,便宣布「她不夠漂亮」…世上沒有一個女人可與傳說中的林中仙女媲美,王子宣稱除了要她作他的新娘以外,誰都不娶。<給我王子與林中仙女>一六五頁

  他外表英俊得讓她一看見他就覺得心臟像縮緊了一樣……小小美人魚當場決定,除非她做了阿關王妃,不然她的心是不可能再平靜下來的。<小小美人魚>二二九頁

  而沒有外貌優勢的人,則可能受到環境的屈辱或不公平的待遇。他(她)必須更努力才能勉強維持自身的地位,而且還得不時忍受別人的冷嘲熱諷,否則只有沉淪為罪惡附庸的結果。<葛嘉屠龍記>可以作為代表。葛嘉因為力氣大而且精於武術,聲名遠播到國境之外,更吸引菩提亞國的王子慕名長途跋涉而來,懇求她協助征服惡龍。然而,王子卻「怕那條惡龍注意到葛嘉並不漂亮而生氣」,因此對葛嘉計畫充當下次月圓時獻祭少女的替身表示懷疑。相對的,葛嘉嘲弄「王子長得胖乎乎的,身材走樣,顯然缺乏對付龍的條件。」也是明顯的外表取向。

  不夠漂亮的公主,為了「如果成功了聲名將與日月同存」的挑戰,而「被綁在少女刑柱上,獨自面對她的命運。」卻赫然發現操控邪惡噴火龍的竟是「一個醜陋的矮子」。這個「聰明的小蟲」看到容貌不相上下的葛嘉,「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因恐懼而身體僵硬。」最後甚至痛哭求饒,對葛嘉動之以情:「妳自己那麼醜,妳應該了解像我這麼醜的人,是不可能以公平手段贏得美人心的。」矮人入侵各國,威脅蹂躪的原因,卻「只是想要幾個美麗的少女而已」。對於容貌上的劣勢者,毫不留情的苛刻譏評和戲弄以及彰顯的外表崇拜,在其它篇章內亦層出不窮。

二、依附、被動的女性特質:

  在<奎絲塔公主>的導讀中,著者表示:「如果扮演助人者或教養者的角色令你痛苦的話,就別捲入這種角色之中。」女性主義者必須跳脫既有的形象窠臼,把「絕對遵守先照顧好自己的基本原則」清晰地表達出來。童話故事中,主角為了追尋所渴求的信念,必須經歷許多陌生而奇特的指示或經驗引導,透過充滿神秘儀式的象徵洗禮之後,得以脫胎換骨,驗證心靈上的重生。在<醜女與野獸>中,女性主角的行動趨策卻通常是被動的,例如惡劣的環境壓力、強勢者的脅迫,以及為了解救或獲取愛情…在大部分的情況下,主角的理想亦必須依附男性權威者的勢力或者武力,才能得到具體實現。

  例如,在<母狼>中,貧窮的鰥夫和他的女兒露葩住在一處多石農場的破陋小屋裡:
  「那塊地生產的食物不夠他們吃,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營養來源是頭母牛……有一天大難臨頭,母牛生病死去,從此沒有牛奶、牛油和乳酪可吃。鰥夫沒錢買另一頭牛,或是一、兩隻雞來下蛋、他和露葩把死牛剖開,把肉醃起來,有一段時間還有食物。等肉都吃光了,除了留來種新作物的種子以外,他們幾乎一無所有。」<母狼>○○三頁

  露葩既沒有學習到過世母親手藝精巧的裁縫技術,也不像對勞苦的父親有什麼具體的「貢獻」,而是被動地等到「幾乎一無所有」之後,才打算「把儲藏室裡的繡氈拿去市集賣掉。」被露葩所拯救的母狼,報答這對接近窮途末路的父女:「在國王的林地裡『偷獵』國王的鹿」,以及在國王聽訊審判時要求:「你不要對這兩個人判刑,我願意讓他們做我的佣人。」都是利用「王后」-附屬國王(男性)的權力才得以達到報恩的目的。

  被動、依附的特質在<奎絲塔公主>中更為明顯:
  我母后死了,父王變成了暴君,他待我一如最低等的佣人。那些騎士騷擾我,我想我父王很快就會把我送給其中最殘忍、最惡毒的一個,做為他在戰場上屠殺的戰績的獎賞……可是城堡是我唯一的家,我沒有其它地方可去。我沒有錢,也沒有財產。要我像個無家可歸的人在路上流浪,我會餓死的。<奎絲塔公主>○一二頁

  在「那個親自來看我的仙后一定很喜歡我,我能不遵從他的指示嗎?」的感覺驅使下,奎絲塔才被動地離開城堡,邁向未知的旅程。流浪在外的日子裡,她先後依附了「如果魚網在我回到岸邊時補好了,我會給你一頓豐盛的鮮魚晚餐吃。」年輕而且長得不難看的打魚郎,以及擁有溫柔魅力,「隨遇而安,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待人溫文有禮。」的音樂師。一直到最後,奎絲塔得返王國,登基繼承亦是得助於「一個穿著森林居民服裝,四肢修長高大的男子。」所擁有的,集結軍隊的能力。

  標榜「女性主義顛覆書寫」,然而,提引做為書名的單篇<醜女與野獸>卻極為諷刺地傳遞了「反女性主義」的思想,以女性的美貌為根本價值,並暗示著(醜陋的)女性只有「依附」男性、「被動」地以婚姻為後盾才是唯一幸福來源。故事中商人的大女兒「醜得太可怕了,所以人人都叫她醜八怪。」,在商人因不知如何應允野獸「用一個女兒作為回報」的要求時,醜八怪不容異議地表示:
  誰必須去野獸那裡不成問題,我去……這是有理由的,我是一個永遠找不到丈夫的人,因此不會為家裡帶來資產。這是我為大家貢獻的機會。<醜女與野獸>○六三頁

  面對與最愛分離在即的時刻,商人心裡卻「暗自希望那野獸能接納她,不會因為他沒有送上更漂亮的女兒而遷怒、處罰他。」女性被動、依附的特質在女性主義中已屬大忌,而著者又落井下石地,把「外表崇拜」的重擔壓迫在女性的角色責任上,不啻是自亂陣營。

三、貪婪、殘暴的男性抑貶

  在童話的國度裡,理想與目標的追尋透過某些試煉的完成而顯得更加純熟完滿。這些試煉可能是女巫布下的魔咒,可能是幻像仙境的迷惑,或是邪惡勢力的壓迫與折磨,甚至可能單純的生於人性之中貪婪、忌妒的自我弱點……通過試煉而實現志向的英雄人物,除了得到珠寶、美貌或者屬於神的特權等等象徵成功的榮耀,更大幅提升了自我心靈、意志力的層級。然而,在<醜女與野獸>著者芭芭拉刻意組織、安排的「女性主義顛覆書寫」意識下,似乎所有的男性都化身成為貪婪、殘暴的野蠻試煉。他們擁有情緒化、奢侈而不知感恩的愚蠢形象,甚至是情慾賁張、毫無理智的禽獸。而柔弱的女性卻往往運用感性、溫柔的慈愛力量,智慧地化解種種危機。這樣的劇情設計,雖然突顯出「女性主義」自我肯定的自信抬頭,卻相對的造成了男性抑貶的偏差印象。例如:

  傷心的國王把治不好他太太疾病的女巫全部驅逐出境,然後埋首於國事,不理會奎絲塔,而且在為國爭光之時,性情變得愈發冷酷…短短幾年內,他變成殘酷的暴君。<奎絲塔公主>○一一頁

  佛羅利安大聲咆哮:「我說怎麼樣,這個花園就怎麼樣……妳們會發現,跟我頂嘴是不划算的。」說完,他一巴掌把三個仙女打到一旁,然後把粉紅色的玫瑰全部連根拔起,再把這些花丟在地上踐踏。<三個小粉紅>二七八頁

  那武士便是惡名昭彰的蘭德爵士,以作風粗野和好逞威風聞名。蘭德爵士喜歡的事依次大概是貪杯、嫖妓、賭博和比武。他從早上(或中午以前)一起來就開始喝酒……到了晚上,就變得脾氣暴躁,行為野蠻。<聖鍋傳奇>一○一頁

  她跟生活在瑞斯查德領地的其他人一樣,深知男爵夫人的伺女和男爵私人妻妾的奴隸差不了太多…男爵夫人也知道這種事,而且樂於接受能幫助她脫離男爵暴力,通常是暴力性愛好的情況。每次一有新成員加入妻妾的行列,瑞斯查德就會把暴力集中在新成員身上一段日子,直到她精神完全崩潰,迫不及待服從任何命令,以免受到更多痛苦為止。<紡織女>一四二頁

  最嚴苛的對比諷刺,在<給我王子與林中仙女>和<莎樂瑪勇闖地獄門>中可以得到証實。同樣是為了爭取所摯愛的感情,給我王子遭遇的「失去僕人,被迫去做馬伕和車伕的工作,被人下藥和擺布,衣服被扯破,被迫拖著酸痛的雙腳穿越該死的野地,受到獅子和豹的恐嚇……」不但沒有得到任何稱許或嘉勉,反被譏嘲道:「你的貪婪把你帶到這裡,現在你必須支持你自己的決定……從自己引發的事件中撤退的人,不值得擁有王子的頭銜。」(一七四頁、一七五頁)而莎樂瑪的愛人決定完成犧牲儀式,以得到人民永遠崇拜回報。悲痛欲絕的莎樂瑪為了領回愛人泰繆斯,通過地獄門重重關卡的試煉,除去血肉,露出骨頭,完全仿造死人的狀態。地獄女神諷刺盡責而來的泰繆斯,卻對莎樂瑪的付出讚譽有加:「她的犧牲是為了愛情,而你的犧牲則是為了自尊。絕對不要再愚蠢得認為你可以愛全人類,除非你先有能力去愛一個人。從女人那裡學習怎樣做個男人吧。」(一三七頁)語句中明顯地顯示性別歧視的差別待遇。

  此外,對於性別角色的挑釁及刻意尖銳化的雌雄(男女)對立心結及情緒語言渲洩在<白神>中屢見不鮮。例如:

  「聽說雅瓦拉強調,殺人的男性比教養子女的女性優越。妳怎麼說呢,象母?」

  「賦予生命的女性,本來就是唯一重要得需要大量維護的性別。大多數的男性除了繁殖後代的功能,一無是處,就算是繁殖後代,他們在發情時期也是行為怪異,具有無聊的破壞性。」

  「我們聽說雅瓦拉強調,好鬥的男性比狩獵的女性優越。妳怎麼說呢,獅母?」

  「男性會優越?……男性除了到處躺在陰涼處睡覺,或是浪費時間欺負幼獅外,沒有別的好處……男性懶惰到就算舉得起爪子,也從來不會舉爪,他們是大草原裡最懶惰的傢伙。」

  「我們聽說雅瓦拉強調,男性比女性優越。妳怎麼說呢,母土狼?」

  「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好的笑話。那些小不點男性會優越?大家都知道女性比男性更大、更壯、更快、更能幹、更性感,而且比男性更有謀生技能……怪不得雅瓦拉的信徒,會為了荒謬的理由屠殺,而且留下最好的部分。他們完全瘋了。」

  <伊索寓言>裡有個故事讓人印象深刻:
  酷夏中的某一個正午,疲憊的旅人牽著他的獵犬,坐在綠樹蔭下休憩。旅人看見不遠處有座雕像,刻著一隻兇猛的鬥犬被英勇的獵人踩在腳下,動彈不得的情景。旅人驕傲地說:「看吧!狗注定是要受支配的。」獵犬懶洋洋地伸長舌頭呵氣,不屑地答道:「如果我們狗也懂雕刻的話,被征服的鐵定是你們人類!」

  以同樣的啟示,我們可以印證:不管所謂「以男性權力,威勢為尊」的男性主義,或是「以女性慈愛、關懷為貴」的女性主義,任何過份的自我膨脹或互相貶抑都是錯誤的態度。就醜女與野獸的文采及內容價值來說,我們不可否認這是一部成功的「顛覆書寫」式的「類童話」。然而,就「女性主義」的觀點來說,這本書可能還存在許多自相矛盾的缺失,需要進一步加以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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