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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構 衣性戀

文:林志鴻(輔仁大學研究生)

書 名:絕對衣性戀
著 者:張小虹
出版者:時報文化
出版年:民國九十年十月

  流行時尚是特殊身分的代名詞嗎?今日的時尚,已非鞏固階級差異的權力位階,也不是中產階級為了凸顯個人財富的炫耀性消費,它已降生落實於沸沸揚揚的市聲之中。相對於流行時尚「玩物喪志」的負面評議,是否只能以耳鬢絮語的姿態,悠悠把玩設計師們將創意表現於服裝細節的「表面美學」?答案是否定的,在張小虹「學術時髦化/時尚學術化」的實踐下,文學的語言轉譯為服飾的美學,織品(textile)的領域自有思想流動的質地(texture)。

  並非「衣」事的大肆變革演化,而是將佛洛依德、拉崗精神分析操作法則據為己有的戀物心語,一針一黹的密密推敲,磨蹭思量,果真衣服堆裡日月長,必須耗費精力仔細端詳。豔紫色的封面,加上略小於時尚雜誌開本的尺寸,《絕對衣性戀》是一本以時髦的學術論述以及狡黠華美文字所寫就的「時尚入門」,摒除傳統的文本演練,以想像張力的遊樂形式及嬉耍氛圍,在服裝之間任由感官遊走。

身體的微觀政治

  以身體為寓所,裹覆其上的服飾語彙具有何等的隱喻特質?葛夫曼(Goffman)曾撰文指出身體的雙重位置,一為個人的財產,一是社會的範疇,身體的重要性即在於其「調停人們的自我身分(self-identity)與社會身分(socialidentity)」。在《性史》中,傅柯表示權力直接銘刻於身體之上或是被身體所銘刻,但權力不僅是與政治趨力深相契合,也與日常生活實踐息息相關。身體雖因外力的介入而轉換意義,但也可能採用其他方式來進行自我的標記與再現,外在的服飾展演正具有「顛覆標籤」的擾動能量,得以自在翻轉男/女、精緻/粗俗、主流/邊緣等等僵固的分類系統。

  在色彩和織品的迷宮裡,川久保玲的襤褸衣裝、高第野的男裝女相、魏斯伍德的無花果葉身體劇場,跨越了高低之間的藝術層級、高等及通俗文化的界域,離經叛道的「衣不驚人死不休」,抹除了身體裝束的既定規範,設計師們紛紛為了解放身體上的權力銘刻而量身裁衣。身體雖然是身分認同的基礎,但它並非穩固不變,而是可以藉由多元的裝扮策略,改變其外型與象徵意義,塑造另一個身分認同的語言。

  著者在書中的陳述反思,正是希望在天羅地網的商品主義包圍下,藉由對於設計師的風格側寫,以學院式的論述口吻,提出「服裝政治學」的另類思考:將佛洛依德精神分析的肛門理論與亞曼尼的高貴感性送作堆——毫不惹眼的極限主義精品、壓抑的性感與內斂的光華——講究衣飾細節的悶騷,如同昇華的肛門情慾。也毫不客氣地點名優雅女仕香奈兒,從個人身世到材質使用上的徹底「贗品化」——虛構的傳奇故事、材質衣料款式上的盜版僭用,以及服裝外貌呈現上的性別難辨——同時祭出德希達解構主義翻轉式思考,指陳「『贗品美學』的以偽為美,乃在於不斷的倒置、不斷的翻轉,直到真偽難辨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品』只是另一種『贗品』、『原版』只是另一種『盜版』」。對於高第野的辛辣壞品味,則回溯其發跡的歷史以及自我的身分認同,細數高第野如何使遊戲之作成為經典,如何以混穿(mix&match)的風格雜交(stylisticpromiscuity),滑移於經典/反經典的立場之間,以瑪丹娜驚世駭俗的「彈殼胸罩」、偷渡女性化物件的男裝系列為例,正是高第野叛逆而自在的氣質展現。

時間的辨證邏輯

  佛洛依德說:「凡是女人皆為戀衣狂。」女人所戀之衣,乃在於其衣飾語言的時空並置,所引發的線性進步/循環回返的錯亂辨證,時尚的哲學是在發表翻新的語言。

  為何時尚總是不斷變換新貌,呈現一種「一變則全變」的斷裂狀態呢?流行時尚的線性進步觀點,與商業化資本主義所帶動的「現代性」(modernity)密切相關,而「現代性」強調的正是時代的加速感。德國學者齊美爾(GeorgSimmel)在〈時尚〉一文中曾論及此一「快速出現,迅速消失的時間意識」,「時尚」的重要性乃在於其「當下此刻意識」(thepresentconsciousness),鋒頭一過則成過往雲煙。假如流行時尚的時間意識在此便軋然息止,一窩蜂地跟隨潮流未免過於膚淺,但該如何將時尚的時間意識導入深度模式的辨證關係?關鍵在於設計師們的「頻頻回首故舊」。

  如果歷史是落寞的天使,被樂園吹下的強風所逼,背對著走向未來,那時尚或許是迷途的孩童,在南來北往、古去今來中,尋覓著回家的地誌符號。(頁128)

  著者援引自班雅明「落寞天使被迫走向未來」的比喻,可視為時尚設計師「引述古人」的最佳註腳,在分秒爭逐的時間運行下,以「時尚」為依歸的設計師們,莫不在虛幻的想像空間中,乾坤挪移地拼湊著地誌符號。「喜新厭舊」是時尚的絕情,「喜新戀舊」更是時尚的多情,循環、復古、懷舊,都可以在設計師們標舉的當紅趨勢中略窺端倪,但不論是嬉皮或波西米亞式浪蕩,絕不會是原版拷貝的完整翻印,而是由材質開發、剪裁技法創新所融混的「時尚資料庫整合」,在歷史表面拼貼滑移的時尚符號,消解了服裝史上時代、風格強烈對應的歷史深度——我們可以在斗篷披肩上瞥見中國風味圖騰刺繡,也可以看到前衛PVC材質所營造的嬉皮樣貌,或者,一襲維多利亞式長袍與驍勇馬賽女戰士的疊映形象。

  姑且不論設計師繽紛的創意拼盤,時光命題依然叫人納悶:悠悠歲月編織而成的人生,為何不斷地藉由「衣戀」,與前一刻的自我決裂?「喜新厭舊」訴說的是一種刻意的遺忘,不斷穿脫卸下的衣物宛如一面鏡子,我們從中看到了不同時空當中變形的自己;在衣物氣息所牽伸的時光甬道當中,「遺忘」規避了過去的記憶,「回憶」也試著與過去的自我聯結,在回憶中個人的角色不斷更易,衣物企圖在澆薄的情緒裡拉近時空的距離。以身體為核心,依附繞旋,在這個過程當中,遺留的時空痕跡一一被收編,服飾以內在/外部的纖維/織紋,反應身體的儀式特性,在織品的端點呈現時空的記憶。

跨國時尚的矛盾本質

  都會時空殘存著時空遞變的軌跡,閱讀時尚空間就是在閱讀時代。面對當代衣著倫理的文化現象,著者在〈日落上海灘〉中對比出時尚文化的矛盾——「上海灘」從風光開幕到草草結束,以濃重圖騰符號所構築的虛擬中國情調,終究不敵時間遺忘速率的催迫——強烈文化懷舊氛圍的塑造,卻不明就裡地夾雜了「印度阿三」的殖民符碼與共產主義的紅星圖樣;亟欲強調「由中國人裁製」(madebyChinese)與「中國製造」(madeinChina)的二元對立邏輯,卻又形塑「手工訂製優於廉價成衣」的階級暴力。始終打著紅旗賣綢緞,雷同式樣不斷重複的結果,「上海灘」帶來的美學刺激早已彈性疲乏。著者的解讀策略在深層文化意義上揭示了商業本位對應時尚文化的荒謬特質,同時隱含著懷舊與現實斷裂的感受,以情感、認同的流竄,充滿影射、諷喻、對比的形式架構,直截指陳真實與虛幻的一線距離。

未見盡頭的風景

  「滿園春色關不住,衣之紅杏出牆來」,衣性戀者選擇以綿密的語彙談論著人與服飾之間微不足道的淺薄愛情,不斷地從小細節來確認自己與服裝之間的情感;衣性戀者的身分變化,從純粹的賞玩嬉戲到文化口吻的剖析,身分的內涵可有不同比例的變換混合。

  以文字與服裝展開既疏離又親密的佈局文法精神,《絕對衣性戀》書中文字與圖像所呈現的是知性與感性、具體身體輪廓與抽象心靈思緒的狂歡共舞,織品服裝的五光十色頻譜,與文字的字形語音,共感同鳴後的化學結晶是閱讀視野的繽紛,細細品讀,有著橫亙古今的速食性立即滿足。

  穿著是生活中慣性的儀式,人與衣飾的關係,是一個隨時變形的慾望過程;「衣/性/戀」是形成自我認同的重要瞬間,沒有人能夠從時尚戀情當中輕鬆結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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