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

Menu

讀者服務

本館出版品

台灣文學苑─在空白處 悟詩 —午後‧蕭蕭

文:鄭懿瀛 照片提供:鄭懿瀛

◎風入松

  十二月初冬底大度山,風來四兩多,有樹款擺於東海的午後三點,走過路思義教堂的詩人兼散文家蕭蕭,依舊是一株創作不輟底松,在拿鐵之前,與我述說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片片熱情的陽光、記憶與詩篇。

詩人兼散文家蕭蕭靜靜談詩◎新象‧水晶

  高中生蕭水順(蕭蕭)、黃榮村、奇合等人,把校刊經營成詩社,名為新象。出版,並發行鉛印的詩頁,在前輩詩人古貝引領下,點燃對詩的狂熱,以及對時代的關注,與愛戀。

  輔大中文系學生蕭蕭,以文哲學會名義請來周夢蝶等十二位先行詩人至大學校園,煽動六零年代的文藝風潮,以及對大中國意識底沈思。再與歷史系陳芳明合組詩社,號曰水晶,開始接觸校園外的詩社,有了一方創作的領土。

  蕭蕭記得,買不起一杯茶的學生詩人,依然想方設法混入當年的文壇基地—國軍文藝活動中心,聽眾前輩談詩論藝,再一字一句地積存,孕育美花盛開底沃土。

◎龍族

  然後是切割。七零年代,蕭蕭婉拒了「創世紀」等知名詩社的入社邀請,而與黃榮村、林煥彰、林佛兒、辛牧、施善繼、喬林、陳芳明及蘇紹連等年輕詩人,企盼走出一條不同於往昔的文學之路,一同創辦「龍族詩社」、出版《龍族詩刊》。

  「我和陳芳明不約而同提出『龍族』這個名稱,詩社於是定調。」蕭蕭一隻手攪拌著咖啡,一隻手點劃著說:「『龍族』,自然還是大中國意識型態的產物,但是,卻有意識地要與來自戰亂歲月、軍旅見聞,較缺乏學術訓練卻走遍大江南北的長輩詩人有所區隔。」「苦我們自己成長的苦,歡笑自己的快樂,要為踏實經歷的台灣本土來發聲。」

  那是新一代知識分子再度茁長的時代。台灣,成為他們渴望書寫的成長土地,在中國的迷霧中,泥土的踏實質感終讓徬徨者堅定,敏感的心落淚。於是,詩人在現實生活中深耕關懷,環一莖草,生命的韌度和愛的渴望。

◎四散的種籽

  但相聚的筵席總會散去,幾年後,「龍族」終止其時代的使命。評詩人蕭蕭,娓娓說著那段「龍族」飄零的往事:「其實龍族成員雖然都是年輕一輩的詩人,卻與前輩詩人有著深淺不同的糾葛,如林煥彰和辛牧與「笠詩社」的創作方向日益趨近,施善繼則和洛夫、弦、陳秀喜趣味相投,而我本身則和陳千武等中部詩人往來,因此,大家的理念遂逐漸疏遠,我便決定離開「龍族」,走自己的路。而由於蘇紹連是我推薦進入詩社,便也隨我而去。」

  《龍族詩刊》從此進入歷史,但其影響仍不容小覷。因為,這批詩人如種籽般四散,在各處開花,也接續影響日後許多風格鮮明、使命感豐沛的詩社,如大地、主流等前仆後繼地出現,裝扮了一個美麗的時代,美麗的心靈。

  蕭蕭總結「龍族」在台灣現代詩史上最鮮明的兩層意義。其一,是她開始關注台灣精神;其二,則是她明確區隔出所謂「前行代」和「中生代」詩人,不同的奮鬥方向。

◎靜靜‧緩慢

  回想。蕭蕭說,平白的,不再晦澀的語言,是七零年代青年詩人的最大特色,是對上一代詩語言的反動。而他自己,還浸染、收納了許多的中國,受到「傳統」極深的影響。

  於是,在他心上自然敲打著一種緩慢、悠閒的節奏,傳自千年前詩人唐朝底節奏,不是憂國憂民還與舊烏啼的杜甫,也不是才氣如江水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李白,而是空山鳥飛絕的王維,靜靜的王維。「我想,這也是我對當時台灣詩語言的一種反動,在節奏上的反動,以單純解構繁複。」

  他述說自己的特色是—乾淨、簡單而緩慢,但卻能從其中呼出一個境界出來,從現實生活中汲取創作的養分,進而締造、提升一個全新境界,如禪。「一般人寫葡萄會著墨在其酸甜滋味,是現實主義;而我,則是要傳達吃了葡萄之後,那種微醺的感覺,一樣從現實入手,但最終卻進入抽象的、精神的層面。」

蕭蕭的詩觀可以濃縮成兩個字─「空」、「白」。蕭蕭(右二)經常參與各項文學活動。蕭蕭要用詩書寫台灣的多元面貌。

◎禪與詩

  最早,研究生蕭蕭為了贏取一筆徵文獎金,提交一份佛學論文大綱,因而開始接觸佛學,不過,不是那種艱深苦奧的哲理論述,而是吸引無數中國知識分子的,禪。一則則「無理而妙」的禪門公案,俱為牽引眾生「直指本心、不立言說」;一次次棒喝斷臂,皆為頓悟「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事實。

  蕭蕭言:「我對禪門公案特別有興趣。因為了禪如寫詩,其深意俱在言語之外,而不在字面上有限的意義。」因緣禪宗此番悟思,詩人也尋繹出自己的詩觀,謂空,謂白。字越少,留存給讀者的想像空間就越大。如五匹黑馬→黑馬→馬,字越少,心中的馬,可能性就越大。

  引伸之。金剛經上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其中,「應無所住」即言萬事萬物、萬法萬象皆空,不該在任何處所依戀停留,此之謂「色即是空」;「而生其心」則是指活水所到處,處處生機,此之謂「空即是色。」

  「詩之從無到有,因有而有,從有到無,正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就是,我給你有——有限的文字,藉著我有限的文字你發現了無——無限的空無限的白——你發現了詩。」

◎詩的唯物史觀

  無奈,由於現代物質文明的長足發展,寫詩的筆變成電腦鍵盤,唯一的創作變成大量複製的產品。而讀者得以及時反映對文本的看法,卻造成詩的獨特性滅失,「無理而妙之處」亦不可復得。蕭蕭以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喻之→物的改變,也連動心的改變。

  他說,去年由詩人互選產生的台灣十大詩人中,前輩詩人就佔了八位,其餘兩位則是屬於中生代的詩人陳黎及夏宇,新生代詩人則無人入選,其中的原因自然多重,但是蕭蕭以為,這和詩作的獨特性有關。

  「前輩詩人未受他人的影響,各自進行創作,所以呈現獨特的面貌;中生代詩人則受到前輩詩人、同輩詩人的影響,風格漸趨一致;到了新生代,傳播科技的快速便利,讓人與人間的互動更加頻繁,作品容顏益發模糊難辨。」「陳黎、夏宇的入選,則是他們依然保有某種程度的創作堅持,才能續存其後現代主義底獨特氣質。」

◎詩寫台灣

  至於詩人自己,除了靜靜地冥想成詩,亦熱切地接續對台灣不變底關懷,以獨特而多元的筆觸,詩寫台灣。如〈鹿港九曲巷〉「我回到巷口/喚著你的乳名/彷彿井裡的傳奇以濕淋淋的記憶/緩緩甦醒/這時/你在哪個窗口/無心無意地摺著/我走後╱已經三吋那麼厚的陽光。」

  蕭蕭說:「過去,我沒有刻意經營對台灣的描繪;如今,在我的部落格中,已經朝此意圖邁步,希望以詩來探討台灣底特質。除了這首〈鹿港九曲巷〉外,像〈西螺大橋〉,以及〈洄瀾〉等詩,都是這樣的作品。」

  因此,詩人熱愛台灣多元文化的豐富樣貌,兼及大地物種的繁複多變,以之入詩、為文,自能產出讓人愉悅的圖像,以及耐人尋味的深意。「我的獨特,就和台灣一樣,因為我有多元的風格。」

◎詩,是什麼?

風入松,三四秒,五六秒。  於是,對於詩人蕭蕭來說,詩,是「依賴聲韻、節奏和意象,可以觸動不同心靈的作品」,一片雨後的虹彩、悠揚的曲樂,或是一段深刻的戀情,可以讓你笑、讓你哭,都可以寫成一首首詩,吟出一支支人生之歌。

  不過,他感慨現在的年輕人耽於太多的聲色光影,卻大幅降低對於紙本的閱讀,以至於廣度雖然增加,深度卻相對減少。「積學其實還是很重要,沒有辛苦地積學,就不會產出觀念,沒有屬於自己的心靈資產,遑論詩的品嚐與創作?」

  但即使如此,瀟灑的蕭蕭依舊認為,詩就是詩,一如山就是山,因此,寫詩不必要有太多的負擔,讀詩亦然,只要感動就好,快樂就好,或者就只是無為而讀,又何嘗不可?

◎風去之後

  蕭蕭說得好。「因為吸取了露水所以長成纖維/因為植根土壤所以可以隨時發展意想/還你一莖草/其實也還你風,還你雨/薄月,粗茶/微雲,淡飯/無可避免你要遇到 我/生命中的風風雨雨,一起抵禦…。/」

  午後四點半,蕭蕭吃完了一小片芋頭蛋糕,結束這次訪談離去,如風。而,風去三四秒/五六秒╱松,還在詩韻中╱動。

讀者登入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