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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少年-王鼎鈞的回憶錄《怒目少年》

文:詹悟(專業作家)

書 名:怒目少年
著 者:王鼎鈞
出版年:民國八十四年七月

  這是一本王鼎鈞繼{昨日的雲}第二本回憶錄後,為了紀念中國對日抗戰五十周年,敘述他從一九四二年少年時代離開家鄉山東,至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為止,一段當流亡學生苦難的生活。民國三十一年日軍侵略,他逃到安徽阜陽。原籍山東的國軍將領李仙州,為了收容從淪陷區逃出來的流亡學生,辦了一所私立成城中學,王鼎鈞幸運的進到這所學校就讀。接著大隊日軍來犯,學校隨政府遷到老君廟,再遷到陝西月河旁的漢陰。在這四年的流亡學生生活,是用血淚寫成,紀錄我抗日戰爭中青少年的歷程。

  王鼎鈞說他寫回憶錄的動機,是希望將自己曾經遇見的一些可寫的人與事,以及自己思考的心得記錄下來,所以在他的回憶中提到別人的地方多,說及自己的地方少。

  今日社會暴戾之氣囂張,青少年怒目相向,打群架、殺老師,已經夠怕人的了,為什麼書名叫做「怒目少年」呢?原來是那個時代的少年,目睹日本人的殘殺,「每人胸中都是怒火」,自己又沒有殺敵的能力,他在書中寫道:

  「日軍對焚燬村莊有極大的興趣,似乎像孩子過年放煙火一樣著迷,他們所到之處必須留下焦土廢墟才算不虛此行。……至於『殺』,仍是隨手點染『即興』取人性命,似乎頗為自己的『瀟灑』得意。例如,一個農夫在過橋的時候和日本兵相遇,他不敢返身折回,只有硬著頭皮小心翼翼靠邊走,日兵飛起一腳,把他踢到河裡去。……來個『機關槍點名』,把幾十名老百姓排列起來,用機槍掃射,……」

  朱西甯在「低眉回看時代的脈息」評{怒目少年},認為「金剛怒目乃其實,菩薩低眉是其虛。以低眉表怒目是表裡相反相成,內方而外圓。……雖疥瘡為患,饑餓日夜相伴,蝨子臭蟲食人,衝越暗渡陰陽界(敵我封鎖線)的險難種種,卻在作者筆下苦無苦相,飢無飢色,窮無窮酸,險而無懼,只為抵抗頑敵惡侵,民族自強,這些苦、飢、窮、險,都可以談笑間一一寬容,國人不敗的韌性,非但與敵周旋自如,與天地也對待裕餘。」(見八十四年九月五日{中國時報}書與人版)

  在山東嶧縣南關教會,楊牧師安排一批又一批怒目而視的青年去大後方,求學,或是當兵,準備喋血化泥打回來。

  那時女學生不化妝,身上穿的是小鳳仙式的夾襖長褲,沒有腰身。到大後方去,要通過日軍封鎖線。封鎖線上有日本軍用犬,十分危險。日本兵對「花姑娘」更有興趣,女學生就是個定時炸彈。年少的王鼎鈞,到大後方去是個累贅,沒有人願意帶他走,他只有跟著二表姐走。

  他們在嶧縣坐火車到徐州,在南宿州下車。他寫道:

  「我首先看見狼狗,一排四隻,月台上傲然獨坐,咻咻然伸舌頭。接著我看見日本兵,有槍有彈,站在狼犬對面。在這中間,中國人負責檢查行李,檢查員一面翻箱倒櫃,一面偷看日本人臉色,倘若日本人心不在焉,他就馬虎一些。據說狼狗也會看人臉色,你如果心驚膽戰,它就撲上來,有些人不肯帶我同行,就是怕我沒見過場面,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了毛病。」

  這時從淪陷區逃出來的青少年太多了,私立學校沒有力量負擔。當時教育部長陳立夫,他一向主張用公費培育由淪陷區逃出來的學生,於是將成城中學改為國立第二十二中學。一共四十四班,每班四十人。名額已滿,學校停止收容新生,常常有人到學校裡來哭泣哀求,最後心碎而去。

  那時,開飯號兵在窗外吹號,大家直奔操場。操場就是飯廳,菜飯碗筷都擺在地上。吃的是「抗戰八寶飯」,糙米發霉,混合著稗子、小石子、稻穀、老鼠屎。菜盤裡是「三峽星河影動搖,米盆熱水幾滴油。」那時副食有名無實,同學們多半弄一撮鹽撒在飯上佐餐,有道是「走遍天下娘好,吃遍天下鹽好。」正餐之外,吃槐花、榆葉、田螺、麻雀、鱔魚、野蠶的蛹。到田裡偷吃農家的花生、紅苔、向日葵、玉蜀黍,也吃野蒜和一種長在墳上,別名叫「死頭髮」的野韭菜。穿的只有一套棉軍衣,無法換洗,衣服襟縫都長滿蝨子。星期天,大家在太陽底下脫下棉軍衣活捉蝨子。有人說似芝麻,有人說似皮囊,有人說「形似琵琶」。這些蝨子尖牙利口插進衣縫裡,白胖飽滿的肚子留在外面,似一粒上品的白米。由於衛生不好,抗戰時期,大家都有生疥瘡的經驗。著者描寫是:「疥是一條龍,先在手背上行,腰裡轉三圈,腿彎裡紮老營。」疥瘡奇癢,你伸手去抓,泡抓破了,黏液流出來,潰爛開始。結疤的時候,有如魚鱗,整片揭下來。疥瘡最重時也能致人於死。俗語說:「疥上了臉,用蓆捲。」也就是說無藥可救,只有等著以草蓆裹屍。據說蝌蚪性寒,疥瘡性熱,以寒祛熱,可以治病。有人生啖蝌蚪,喝下去涼颼颼,滑溜溜,像夏天的珍珠茶。跳蚤多得不得了,據說有對夫婦半夜起來點燈捉跳蚤,跳蚤又怎麼捉得住,又怎麼捉得完。他們忽然化成一對鳥,飛上天去,撒手不捉了!

  那種年代,書本奇缺。羅家倫的{新人生觀}正在風行,有油印本和手抄本。學校遷到漢陰,那年冬天棉軍衣遲遲不見,降雹的日子穿著單衣,太冷了,有人索性曠課,有人裹著棉被聽課。教博物的老師說,麥苗一定要挨凍,小麥才豐收。

  一九四四年過陰曆年,慶祝校慶,參觀運動會。這天大家很餓、很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日本公開求降,消息傳來,我們是勝利了,這時,「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感覺:餓!」

  抗戰勝利後,學校準備遷還山東。山東號稱一百零八縣,日本投降,一日之間就有六十幾個縣被共軍接收,魯南十四縣,國民政府只剩下四個據點。山東除了鐵路沿線,廣大的山區、平原、海濱都是解放區。著者的父親託人從家鄉帶口信來:「教你不要回家。他們仇視像你我這樣的人。」這個「怒目少年」從家鄉逃出來,吃盡了苦頭,抗日勝利,回不了家,又要開始流浪了。

  半個世紀前的家國興亡大事,在著者記憶之強、感應之敏、體味之深、見解之高、舉重若輕地娓娓道來,生動鮮明如在耳畔,如在眼前,令人惋惜,撩人感嘆。寫這本書的「怒目少年」,已經老了。他自一九七九年移居美國紐約,正著手寫回憶錄的第三部分,也就是國共戰爭時期;七十歲時將返回臺灣寫第四部分,寫他在臺灣生活的一段時間。今日臺灣的「怒目少年」,更應該讀讀這本書,你們挨過餓嗎?生過疥瘡嗎?見過蝨子嗎?你們生活在今天幸福的臺灣,還不滿意嗎?還要再抗議嗎?想一想別人,想一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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