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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的時候,鼻子往哪兒擺?─英文讀書會切片

文:立湘(文字工作者)

前言:

  美國現代小說家海明威曾任記者,專業訓練使他用字簡潔凝鍊,只陳述事件進行,不多費筆墨作情緒渲染。他以「精擅現代化的敘述藝術,有力而獨創一格」,獲得一九五四年諾貝爾文學獎。

  一群喜愛閱讀及英文學習的朋友相聚,由Tony Di Francesco指導,以英語討論海明威長篇小說《戰地鐘聲》中的片段。

原文:WHERE THE NOSES GO?

  "I love thee,Maria."
  "No. It's not true," she said. Then as a last thing pitifully and hopefully.
  "But I have never kissed any man."
  "Then kiss me now."
  "I wanted to," she said. "But I know not how. Where things were done to me I fought until I could not see. I fought until─until─until one sat upon my head─and I bit him─and then they tied my mouth and held my arms behind my head─and others did things to me."
  "I love thee, Maria," he said. "And no one has done anything to thee. Thee, they cannot touch. No one has touched thee, little rabbit."
  "You believe that?"
  "I know it."
  "And you can love me?" warm again against him now.
  "I can love thee more."
  "I will try to kiss thee very well."
  "Kiss me a little."
  "I do not know how."
  "Just kiss me." She kissed him on the check.
  "No."
  "Where do the noses go? I always wondered where the noses would go."
  "Look, turn thy head," and then their mouths were tight together and she lay close pressed against him and her mouth opened a little gradually and then, suddenly, holding her against him, he was happier than he had ever been,....--Ernest Hemingway: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中文翻譯:鼻子往哪兒擺?

  「我愛妳,瑪麗亞。」
  「不,這不是真的。」他說。接著,可憐兮兮的,充滿希望地想起最後一件事似的,說:
  「可是我從來沒吻過男人。」
  「那麼,現在吻我。」
  「我想,」她說:「可是我不會。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拚命抵抗,直到眼睛看不見為止。我一直抵抗,直到─直到─直到有個傢伙坐在我頭上,我就咬他─後來他們綁住我的嘴,手臂給扭到頭後面─其他人就對我做了那些事。」
  「我愛妳,瑪麗亞,」他說:「誰也沒把你怎麼樣,妳,他們是碰不了的。誰也沒碰過妳,小兔子。」
  「你相信是那樣的?」
  「我知道是那樣。」
  「你能愛我?」又熱烈地緊偎著他。
  「我會更愛妳。」
  「我要努力好好的吻你。」
  「吻一下就好。」
  「我不會。」
  「吻就是了。」
  她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不對。」
  「鼻子要往哪兒擺?我一直想不通鼻子要往哪兒擺?」
  「喏,把頭轉過來,」他們的嘴就貼在一起了。她貼近他,嘴巴漸漸張開一點。接著,他突然把她摟住,感到一輩子不曾有過的快樂……。──海明威《戰地鐘聲》

  首先,Tony邀請兩位成員分別以英語及國語朗讀上文一遍。一來,品味不同語言的節奏與韻律;二來,複習內容,掌握大意(general meaning),以為對話之準備。(以下,Tony簡稱T;成員members無分軒輊,以M代之。)

T:當主人翁對女主角說:「我愛妳」,她為何答以:「這不是真的?」
M:或許,她不敢確信;或許,她在尋求認同─藉否定邀約肯定。
T:是的。當她接著說:「可是我從來沒吻過男人」時,著者為何用Pitifully(可憐兮兮地)和hopefully(充滿希望地)來強調?
M:Pitifully─因為她從未被愛情眷顧過;hopefully─透露她對愛情的渴盼。

  Tony點頭不語,只是微笑讚許。成員受到鼓勵,湧動更多的感思。

M:在but(可是)之前,你彷彿聽到她在說OK。
T:但這OK一旦說出來─
M:情味上就不美了。
T:這就是implication(暗示),不要把話說盡,留給你imagination(想像)以及explication(詮釋)的空間。不同性格、背景的人,自會有不同的想像及詮釋。
M:所以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T:是的。當他鼓勵她:「那麼,現在吻我。」她如何回應?「我想,可是我不會。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拚命抵抗……」瞧,她改變話題了。
M:似乎那件事─她被強暴─是她不能與他坦然相愛的障礙,所以她必須先提出來處理。
T:是的。我們看著者如何從她的角度描寫強暴。她使用的字眼是things(事情,而且不止一件)。當事情發生時,她拚命抵抗,直到……直到……直到……三次重複「直到」。當我們在描述自己不堪的傷痛時。
M:會猶豫遲疑,試圖尋找合適的詞句。
T:但很困難。所以她會在關鍵處,重複、猶疑。

M:我彷彿聽到她的哽咽。
T:是的。她繼續敘述:「他們」綁住她的嘴,手臂給扭到後面;「其他人」則強暴她……,恐怖的記憶!我知道在臺灣(韓國亦然)被強暴的婦女往往躲在暗處,她們身心受創,卻不敢聲張,結果是讓歹徒逍遙法外。在西方不是這樣,受暴的婦女有權要求正義,她們上法庭控告,把歹徒送入監牢。可是在臺灣和韓國卻不是這樣,……(他重複此言三次,義氣激昂--他在質問我們!)
M:本地的價值觀,婦女若被強暴,往往難以見容於丈夫或男友,他們認為她不再潔淨,而她也就失去追求幸福的機會。因此,「聰明的女人」往往把這個祕密封藏起來。
T:這不對!做錯事的是歹徒,不是她們。
M:男人不這麼想。
T:男人很自私。他們自己想要擁有豐富的性經驗,卻只願與處女結婚。
M:你們西方人不認為這個重要?
T:我們的宗教雖反對婚前性行為,但人們不在乎。事實上,配偶是處女的僅占百分之十。
M:臺灣有位女記者將她受暴的事寫成書《暗夜倖存者》。人們都說她勇敢。
T:說她勇敢就反映了大眾的心態。我想她是在改變一般人的想法。她是對的,被強暴是受傷,但並不可恥。
M:藉著書寫與面對,她幫助自己,也幫助了其他人。
T:是的。(Tony經常說「是的」,他總是接納我們的意見。)回到本文,當她說出被強暴的事,他如何回應?「我愛妳」。他這麼說──
M:是一種肯定,一種寬慰: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愛妳。
T:是的,他既未說:「忘掉一切吧!」也未說:「事情過去了!」他只說:「我愛妳」,又一次增強。接著他說:「誰也沒把妳怎麼樣,誰也沒碰過妳。」意即──
M:在他心中,她是潔淨的。
T:對,她的愛情,她的心思、她的靈魂,全是潔淨的。下面兩句要特別注意:
「你相信是那樣(沒人碰過我)嗎?」她問。
「我知道是那樣。」他答。
她用believe(相信)問,而他用know(知道)答,差別在那裡?
M:她全盤托出自己的遭遇後,並不確信對方是否接受;他用「知道」來表示對她處境的了解。

T:是的。故事發生的背景是西班牙內戰。戰亂時期,婦女被凌辱的事經常發生,他用「知道」來表示理解。但這裡還有另一個層次:我們談到信仰,用的動詞是bilieve;談到知識,我們用know。當人們believe in God(信仰上帝),人們是「相信」有上帝,但並非「知道」,因為上帝不可知。當男主角說I Know it。(我知道是那樣),他認定這是一件事實(It's a fact.)一件可被認知,無庸置疑的事實。
M:這是真心而全然的接納。
T:然後她問:「你能愛我?」他答:「我會更愛妳。」為什麼比原來更愛?
M:因為她信賴─對他說出最難堪的秘密。信賴是對人格的禮讚。
T:是的,她信賴:相互信賴是愛情中最重要的元素;她誠實:男人喜歡女人誠實。(是嗎?恐怕對生命有真確認知及修為的男人才是吧!)她要以「好好的吻」來回報他,他卻說「吻一下就好」,為什麼?
M:他不要她有壓力。
T:但她仍然有壓力,她重複說她不知如何吻,顯示─
M:她沒有戀愛過,沒有吻過;但是她又想「吻好」。
T:是的,於是他要她「吻就是了」,可是她卻吻在臉頰上,這是父母對孩子親暱的吻,不是情人之間熱情的吻。
(談了太多的吻,和她一再重複的「不會」,有人覺得煩膩:「他主動吻她不就好了!」)
T:這不同!前次被男人強暴,是男人施於她;現在如果他先吻她,又是男人施,她受。所以他一直耐心等待,要她出於身心都已準備的狀態。
(討論至此,才明白男主角多麼寬厚溫柔,愛她至深;而海明威下筆自制,絕不點破,又是多麼高桿!)
T:接著她又猶豫:「鼻子往哪兒擺?我總是想不通,鼻子到底往哪兒擺?」表示─
M:她未曾與人接吻,這是初戀。而她「總是想不通」透露她之前不止一次想像接吻的事。
T:還有呢?還有呢?(見成員未有反應,又問:)你們和人接吻過吧?(問完,睜著眼睛等答案。有人用中文嘀咕:「哎喲!問得這麼直接!」男生坦率答有。)在你們初吻發生之前,有無設想過接吻?是否像她一樣,擔心鼻子會不會撞在一起?(他指名問一位成員,該成員慧黠地接招;「我讀過一篇文章,著者說他曾煩惱接吻時,眼鏡要不要取下來?眼睛要不要閉上?」)
T:是啊!每個人擔心不一樣的東西。我年紀小的時候,煩惱著頭要往哪邊擺?左?右?(他紮著馬尾的頭認真地朝左朝右,揣想當年青澀情狀。)這就是青春,一種剛剛進入愛情時的單純,顯示女主角在愛情上的質樸純淨。這就回到我們最初說的implication,我們在閱讀,同時也在參與創作。
M:我終於驗證讀「原典」的好處,你知道著者用字的巧思。何況,讀翻譯時,速度太快,無暇停下思索。
T:偉大的著者是藝術家,他們用字準確,涵義豐富。
M:是啊!我們唐朝有位詩人「吟成一個字,捻斷數莖鬚」,可見用字妥切之難!

  Tony捻著他麥穗色的鬍子頷首而笑,一場美好的讀書會打上句點。舉腕看表,時間早已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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