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者：海明威
譯　者：成寒
出版者：九歌出版社
出版年：民國八十八年七月（時值海氏百年冥誕）

I

　　一九五四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文豪歐內斯特‧海明威（Errest Hemingway），他膾炙人口的小說如《妾似朝陽又照君》（一名《旭日依舊東升》）、《戰地春夢》、《戰地鐘聲》、《雪山盟》、《老人與海》等均改編電影，國人十分熟悉。透過小說和電影，海明威給人的印象是喜愛參戰、飲酒、戀愛、狩獵、捕魚的一條硬漢。他在辭世前三、四年才動筆寫生平僅有的一部自傳－－《流動的饗宴》（A Moveable Feast），這部自傳只記錄了海明威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六年期間在巴黎的生活，當時海明威剛在文壇嶄露頭角，日子過得雖不富裕，卻很快樂。直到他死後三年，此書才與世人正式見面。

　　書中對現代運動主將龐德（Ezra Pound）、「失落的一代」命名者史坦茵（Gertrude Stein），以及美國小說家《大亨小傳》著者費茲傑羅（Scott Fitzgerald）等人，在巴黎的生活及其與海明威的往來，都有深刻而生動的描繪，相當引人入勝。不過，《流動的饗宴》有許多關於海明威閱讀與寫作的片段更值得注意，那不但有助於讀者對海明威創作長河源頭的了解，相信對於有志寫作的年輕朋友來說，也深具指引的功能吧！

II

　　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六年在巴黎的這段期間，海明威雖然擔任加拿大《多倫多星報》駐歐特派員，但他主要仍是在寫小說。巴黎的咖啡館聞名全球，海明威經常在上午保持冷靜、清晰的頭腦，到氣氛宜人的咖啡館寫作，工具則是幾冊筆記本、兩枝鉛筆和一個削鉛筆器，許多傳世之作就在咖啡館的大理石桌面完成了。

　　海明威寫作的原則是，保持孤獨，盡力去寫最熟悉的題材及真實的故事，不寫無聊的東西，他認為，如果為了銷路而寫作則和賣淫沒有兩樣。尤其是寫長篇小說，須慢慢醞釀，讓壓力慢慢增加，直到不得不寫的時候才動筆。他的文字力求精簡，不依賴形容詞，凡是花俏的修飾字眼，一律剔除。他試圖摒棄一切技巧，以塑造代替描述。若省略部分能夠加強故事的張力，使讀者感覺出弦外之音，他會毫不猶豫地大刀闊斧。於是以記者起家的「新聞體」成為海明威文體的鮮明特色。當然他深知光靠簡單、真實的句子仍然不能夠使小說達到該有的深度和廣度，所以他更加用心，往往花了一上午工夫，才寫了一段。

　　他每天都規定進度，必須寫出一點成果才停筆。寫作順利時，他形容自己像隻瞎眼的豬在灌木叢裡覓食。碰到瓶頸時，他會坐在爐火旁，用手指擠壓小橘子皮，讓汁液滋進火苗外緣，看那藍色的火燄噗哧作響；或者起身俯視巴黎各種建築物的屋頂；有時則做點運動，讓身體疲倦，或是和愛人親熱，這對寫作都很有幫助。停筆之際，他心裡已想好了接下來要寫什麼，這樣，第二天就能繼續寫下去，而且停筆以後直到第二天繼續寫作的這段期間，完全不去想正在寫的東西。這時他為了慰勞自己，會喝上一口美酒（晚餐後，寫作前和寫作時，絕對不碰酒），或是出去逛逛巴黎，看巴黎人釣魚、賽馬，去傾聽別人的談話、觀察一切，或是到博物館欣賞油畫。更重要的是，他以閱讀來使自己的心思不在作品上打轉，不使自己喪失創作能力。最後，當他完成了作品，自己如此形容：總有股被掏空了的感覺，既愉快又憂傷。接著，他會去品嚐美食醇酒，於是那股被掏空了的感覺消失了，他又愉快起來，開始作下一步計畫，而這往往是另一趟旅行。

III

　　文稿完成，海明威在改稿方面下了很大的苦功，以長篇小說《旭日依舊東升》為例，海明威幾度修改，經出版公司編輯看過後，他又重改一遍，當好友費茲傑羅讀到全稿時，那已是經過徹底修改和刪節的了，海明威向他解釋說：「在我重讀並加以修改之前，不值一看。」足見其對文稿之慎重，可謂「一詩千改始心安，頭未梳成不許看。」又，《流動的饗宴》是海明威依據早年留在巴黎麗池飯店的兩箱筆記本和手稿所寫，一九五七年於古巴動筆，帶回愛達荷州繼續寫，二年後去西班牙時也帶著，接著又帶去古巴，再攜回美國，直到一九六○年春在古巴完稿，同年秋又在愛達荷州作部分修改才大功告成。從這樣的寫作態度，我們看到了文豪誕生的不易。

　　海明威寫作初期，投稿並不順利，剛辭掉記者工作時，他以為自己的短篇小說寫得不錯，應能夠出版，不料寄出去的每一篇都被退稿，於是自我解嘲，他的稿子只有在德國才賣得出去。所以說，作家是被退稿磨出來的，有志寫作的人當然不可因遭到退稿而怯步不前。

IV

　　《流動的饗宴》還有許多章節與閱讀有關。不寫作的時候，海明威經常手不釋卷。他說，寫作告一段落，腦子空空的，就必須讀點書，以免在繼續動筆之前仍為作品傷神或焦慮。他經常利用看書來消磨白天或夜晚的餘暇時光。當他沒錢買書，卻可以在「莎士比亞書店」的租借圖書館裡借書，他為能讀到世上所有的好書而高興，甚至到外地旅行、渡假時也一定帶上幾本，而睡前讀書更是長期以來養成的好習慣。

　　海明威提到非常多的作家與書，其中最令他欣賞的作家有屠格涅夫、D.H.勞倫斯、托爾斯泰、費茲傑羅、修武.安德森等，最妙的則是杜思妥也夫斯基的作品，海明威自承，一直很難理解杜思妥也夫斯基，他很疑惑，為什麼這樣一個文筆拙劣到令人難以置信的作家，怎麼能如此深深地打動讀者？不過他也肯定，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小說寫出了人性的脆弱與瘋狂、邪惡與聖潔，以及賭博的愚蠢。為了弄懂杜思妥也夫斯基，他下定決心重讀一遍，而且打算隨意閱讀，希望在不知不覺中讀進去。海明威的用功，可見一斑。

　　不只是嚴肅作品，海明威也接納史坦茵的建議，看有關《開膛手傑克》及其他謀殺案的逍遣小說，且讀得津津有味，覺得書中角色真實可信，情節和恐怖氣氛像真的發生過似的，被其獨特風格所吸引。

　　由此可知，閱讀對於寫作的重要性。寫作如果比喻為一口井，閱讀正是井水，唯有不斷地閱讀，井水才不會枯乾，創作的靈感也就源源不絕。

V

　　在《流動的饗宴》裡，海明威記錄了他在巴黎居住的那段歲月，雖不是完整的自傳，海明威甚至希望大家把這本書當作小說來讀，但我們從中獲知海明威的喜好閱讀以及其寫作習慣、態度、文學見解，這都是最寶貴的經驗談，也是本書的精華所在，愛好且欲進一步從事文藝創作的年輕朋友切勿錯過此一美好的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