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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探微─讀《蒙馬特遺書》

文:洪如玉(苗栗縣龍騰分校教師)

著 者:邱妙津
出版者:聯合文學
出版年:民國八十五年

  {蒙馬特遺書}是邱妙津生前最後的著作,唯其如此,閱讀此書似乎讓讀者多了一層揣測:「是自述嗎?是自傳嗎?」尤其當我們知道著者的愛戀傾向,以及她是自裁結束生命時,本書似乎不再只是本「小說」,而添增了更多的、鮮活的生命。然而,反覆閱讀{蒙馬特遺書}之後,其實書中刻劃的究竟是不是著者本人的故事並不重要,具體的事件、情節與人物是否屬實並不是文學的首要議題,值得讀者關注的是作品的主題是否深沈且普遍到去感動來自不同階層、不同地位、不同背景的讀者。在此,我們無須用考古、考證的態度來閱讀,而只要單純的、純粹的面對本書,與邱妙津一同去思考她在書中提出的「愛」、「慾」,或許這種閱讀態度會是對著者更大的敬意,因為這象徵了{蒙馬特遺書}有其獨立的文學價值,而其價值是不依賴著者的言行才能驗證的。

  本書的內容大要是描述一名在法國求學的臺灣女留學生Zoe"的愛情,Zoe"是一名同性戀者,在她與愛人「絮」在法國共同生活了八個月(九四年六月至九五年二月)之後,絮離開了Zoe"回臺灣,基於對這份情愛的重視與絮的離開帶來的無盡痛苦折磨,Zoe"寫下二十封「遺書」,而遺書內容便是Zoe"-書中的第一人稱「我」-對「絮」、其他友人及其間情愛關係的反思與感言。

  這本書最動人的在於Zoe"遭受愛人「絮」的背離而產生的深刻、真誠對情愛的思索,而Zoe"對愛的執著更形成一股巨大的感人力量,在世紀末頹廢的今日,癡情男女彷彿成了瀕臨絕種的動物,速食式的愛情、利益考量的婚姻正在社會上流行著,或許同性戀仍是社會的禁忌之一,這使得同性戀者本身在談戀愛時就比異性戀者更為純粹,因為異性戀是為社會大眾所接受承認的,同時平凡的、正常的異性戀在戀愛成熟後所考慮的不外是婚姻,因此雙方家世、背景乃至於個人的外表、經濟能力等條件輕易的被納入戀人的要件,何況相親就更不用說了。

  至於同性戀本來就比較為一般社會大眾所排斥,能夠勇敢「承認」(不一定向社會大眾承認,首先要能向自己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者並且勇於追求同性戀愛者,他(她)本人首先就已經是反社會傳統的,因此在戀愛過程中反而更純粹、為愛而愛,而不會在乎對方的外在條件,如家世背景、經濟能力,唯其如此,在本書中所揭示的愛情更加堅定強悍,動人極了,著者在書中描述道:

  「……我們所曾經相愛、相屬、相給予,我們彼此所開放的,所曾經達到的靈魂與身體的溝通,是不再有人能取代的。我要告訴你,你是接受Zoe"的身體及靈魂最多的一個人,你也是曾經愛過懂過最多我的身體及靈魂的,就是因為你是唯一一個這樣愛過我、接納我、了解我歌聲的人,所以Zoe"到了你的手上,才算是真正徹底的燃燒起來……我怎能不愛你呢?也因這樣,在你要拋下我,我不能再繼續為你燃燒時,我的生命才會有那麼大的痛苦與暴亂啊!……你所曾經給過我的,你所曾經和我溝通、相愛過的深度,是無人可比,也是空前絕後的。是因為這樣,所以儘管絕望,沒有回報,我還是要盡我所能用我的靈魂愛你。」(第一書)

  「……之於你,我真的還不夠美嗎﹖你的生命沒有我來跟你說話真的不會有點寂寞嗎?我怎麼都不能明白為什麼你要拋棄我這份屬於你生命的寶藏呢?絮,我不盡明白人生的道理。……我就是要如此地我生命中去愛一個人,一個女人,貫穿生命地去愛,供奉全部的自己於愛之面前……獻祭整個生命給我的愛人……啊,那正是我生命最深的夢:找到一個人,對她絕對!」(第十三書)

  從上述文字中我們讀到Zoe"對愛人絕然而完完全全的愛,而且Zoe"要為這份愛無保留的付出,甚且貢獻她自己的生命(而這也是她付諸實行的,故名之為「遺書」)。在此我們要掩卷自問:什麼樣的愛值得人如此全然付出?人的一生乖離多變,絕大多數的人在一生裡會發生不止一次的愛情,每一次都會讓人如此嘔心瀝血嗎?我想答案並不盡然,因為你每一次遭遇愛情的對象、時空都不同,然而,你如何分辨這是你生命中最最深刻的愛情呢?

  關於這個問題,或許每個人的答案都不相同,因為每個人有他(她)內在最終的價值判準,而Zoe"的答案是這樣的:

  「……我對我生命『愛欲』的要求遠遠超乎『滿足』與『被滿足』之上,我要的是生命中能有最終最深的愛欲-是永恒。

  絮,『永恒』是什麼?『永恒』是我們能超越時間空間的限制、生死的隔絕,在生命的互愛裡共同存在(或不存在),這互愛不是封死在我們各自生命體裡的,而是我們彼此互相了解、互相溝通著這份互愛性,無論生死,我們在彼此愛欲的最核心互相流動、互相穿透著……這正是你的『永在性』,加上我之於你的『永在性』。」(第九書)

  在此我們可以看到Zoe"對至愛所下的定義是:雙方能夠在身(欲)心(愛)的互愛互通,毫無保留,以至於這份情愛具有超越時空的永恒意義。在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中世紀哲學家阿伯拉(Pierre Abelard, 1079│1142)及其愛人哀綠綺思(H'eloise,1101-1164)之間的愛情故事,我們看到「永恒之愛」的證成,因為前者的死亡與後者的出家都表明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不可能再生枝節,發生背叛與離棄,正因為這樣的情愛不可能有背叛、變心的可能性,因此是「永恒」的,也於千百年來受人所稱頌。

  然而在{蒙馬特遺書}中,Zoe"自承被絮所背離遺棄,甚至被她欺騙,而Zoe"仍然有其他的愛戀對象,如小詠、水遙、輕津、Laurance等人,Zoe"為什麼能堅持絮是她愛的皈依呢?

  著者描寫道:

  「可是,無論如何,過去你那份愛的深厚性,之於我,它喚起了一份更深的深厚性,深到我既不可能,也不願意取消你之於我的『永在性』。因你的具體出現,使我生命被發展得如此深,深到我與你那個愛的結合體孕育出一個『永在性』的花苞在我身心裡,這是生命賜給我最珍貴的財產、最美麗的幸福。……」(第九書)

  Zoe"認為絮過去與她之間生命的交流深刻性無與倫比,以致於她們之間的愛已經具有永恒性了,Zoe"說:

  「一九九二年九月遇見絮,到十二月搭機前往法國,是邂逅,也是蜜月。九二年年底,我先在小城裡學法文,隔年九月轉上巴黎唸研究所,直至九三年六月,是盟誓期,完美的愛情關係,絮堅定如石地支撐著我朦朦朧朧的留學理想,閃爍著光芒照耀我孤獨的自我追尋之旅程。三百多封書信。使我愛情的性靈燦爛的燃燒。此情此恩啊,我怎能矇上眼睛騙自己說,還有更美麗的人在等我,我怎能關掉心裡的聲音而告訴自己說我還可以更愛另一個人……」(第十四書)

  Zoe"在她孤單的求學過程中,一開始就把生命的信念托付給絮的愛,是絮的愛與鼓勵使Zoe"能在異鄉支持下去,有勇氣去面對異國種種陌生環境的考驗,因此Zoe"認為這段愛情是絕對的、無與倫比的,她以宗教似的心情把這份感情、把絮神聖化、絕對化了,因此她堅信即使絮離棄她,過去的這份感情也仍是不可抹煞,同樣具有永恒性。

  然而愛情不只美麗,愛情也危險,背叛與離棄使一段美好的感情接上不完美的結局,甚至因為雙方的歧見、紛爭使得戀人的美麗面目與言語消失,而出現猙獰醜惡的言行,這帶來的不只是痛苦,也粉碎了當初陷於熱戀時賦予愛情的永恒性。這樣的結局對於某些感情激烈的人而言是難以接受的,如此我們可以了解為何有些人失戀之後竟自殺或殺人,因為精神折磨與信仰粉碎使戀人的生命掏空了,彷彿失去生活下去的依恃,他(她)為了結束痛苦,便自裁;為了保有其愛的信念,他(她)要奪走愛人的生命,以造就永恒的感情。因而我們了解Zoe"為何在失戀之後不斷反芻過去情愛的種種並找尋其意義,她想找到一些堅定而恒久的、值得她生存下去的東西,當她不斷在痛苦中昏厥、甦醒、甦醒、昏厥,而得不到愛情的必然答案:

  「……理性,真的可以攔住一個人不要死亡不要發瘋,真的可以攔住一個人不要任意對所愛的人不忠,或是可以使人不在瞬間被不忠的雷電劈死嗎?我很絕望,儘管到最後一天,這些答案對我還是,儘管到最後一天,我還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被綁在一種不得不去愛她的宿命裡……」(第二十書)

  最終Zoe"以生命為其愛情作見證。

  在這樣一本「遺書」中,我們讀到著者深刻而真誠的對愛的思維,愛情的意義始終人言言殊,假若讀者們藉著閱讀本書而喚起自己內在而主動對愛情的思索,那麼本書不僅是「遺書」、不僅是著者愛情觀的見證,也揭露了人類生命整體存在的部分意義,這更是愛的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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