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

Menu

讀者服務

本館出版品

由張愛玲的《半生緣》觀其對人生的看法

文:詹悟(專業作家)

著 者:張愛玲
出版者:皇冠文學出版公司
出版年:民國八十年八月

(一)張愛玲的童年生活對作品的影響

  <半生緣>是張愛玲的成名之作,從皇冠<張愛玲全集>十八本書中介紹排名第七,原始出版日期是一九六九年三月,迄今已經出版了二十八年。張愛玲成名很早,早在四十年代在上海走紅。在那時上海對比較突出的女演員、女作家都抱著不正常「另眼相看」的態度。當時在上海最有地位、最懂得文藝理論的批評家要算李健吾了,他正集中注意力於曹禺、巴金以及其他「正統」的左派作家,像張愛玲這種在禮拜六派雜誌上寫文章的,並未加以注意。

  一九五二年張愛玲逃出大陸後,在香港美國新聞處做事,隔了二年,出版了<秧歌>、<赤地之戀>。在看久了「八股反共文學」之後,我對這兩本書描寫中國共產黨幹部並非沒有人性,寫來自然畢真,可讀性高;尤其是<秧歌>,雖然只是中篇小說,對人物描寫活躍紙上。這是我最早讀過張愛玲兩本小說。夏志清在文學雜誌也寫過《評秧歌》,肯定這本書是經典之作。

  水晶自稱張迷,在中學時代就讀過張愛玲在上海發表的<傳奇>和<流言>。他還寫了評析張愛玲中,短篇<傾城之戀>,<桂花蒸阿小悲秋>,<沉香屑第一爐香>,<紅玫瑰與白玫瑰>,<泛論張愛玲短篇小說中的鏡子意象>等論文,還有一篇<夜訪張愛玲>,這些篇章集合出版為<張愛玲的小說藝術>。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張愛玲在美寓所被發現去世後,報章雜誌立刻刊出論張愛玲的文章,尤其是在她的私生活方面,<書評雜誌>二十二期王梅桂《我的姐姐張愛玲等介紹》,一般人對張愛玲離群索居,獨來獨往,超脫凡俗的奇女子,這種個性的養成,可從她從小生長的環境看出端倪。張愛玲四歲時媽媽即離她赴歐留學,一切生活起居皆由保姆照料;家庭的某種不幸,使她成為一個十分沉默的人,不說話、懶惰、不交朋友、不活動、長期的萎靡不振。張愛玲大概是一九五四年移民美國,十七年中僅寫了兩本小說:<怨女>是<金鎖記>故事的重寫,<半生緣>是四十年代晚期<十八春>的改編。

  近來,天氣涼爽,我從書架中找出<半生緣>,花了二天時間細讀。我的感想是:成名的小說,不見得是成功的小說。

  銷路大的小說,不見得是有價值的小說。

(二)半生緣的故事和主題

  <半生緣>的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的十年左右,地點是在上海。著者以第三人稱開頭介紹:

  「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已經有十四年了……。」然後寫道:「他和曼楨從認識到分手,不過幾年的工夫,這幾年裡面卻經過這麼許多事情,彷彿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樂都經歷到了。」

  書中的男主角「他」-沈世鈞,南京人,與許叔惠同學,得許介紹來工廠任實習工程師,住在許家。女主角顧曼楨,原籍安徽六安,十四歲時父親去世,隨著母親、姐弟住在上海,也在許任職的工廠經理室做打字員。故事發生在春節的第四天,許與沈到一家小飯店吃飯,遇到顧曼楨也在小店,此後三個人就常一起到飯店吃飯,也一起外出遊玩。顧在照相的地方失落一隻紅絨線的手套,沈不聲不響,獨自冒著下雨的黃昏,踏著泥路去找回來。第二天中午悄悄的遞給了顧。顧因受傷風感冒沒有來上班,許、沈正想要去看望她,顧遣弟弟到辦公室送抽屜的鑰匙給許,請他幫忙取出昨日打好的公文。二個男人吃飯時,就談到了顧叫弟弟送鑰匙的事情,好像怕人家上她家,對她的家庭有一種神秘感。顧病癒上班,三人又外出吃飯,許因另有應酬。席間,顧坦白的告訴他:家裡有祖母、母親、一個姐姐、兩個弟弟。姐姐因負擔家庭生活,先當舞女,後做交際花。她家住的房子就是姐姐的「朋友」送的。現在將要嫁給一個吃交易飯的祝鴻才,搬出去住。沈也說出自己家庭的情形,母親和年輕的寡嫂帶著三歲的姪子,開一家皮貨店。父親和一位從良的姨太太,帶著娘家母親及三個小孩住在南京。沈趁星期日回南京探望母親。顧給沈帶來一盒點心,還替沈整理箱子裡的東西,使沈激動得一夜沒有睡好。

  顧為了負擔家庭生計,托沈介紹家教。沈眼看顧下班以後,還要兼二個家教,很是辛勞,十分同情她,勸她不要那麼辛苦,向她求婚,共同來負擔家計,但為顧拒絕。她認為要負擔二個家庭生計,會影響沈的前途。

  沈的父親病重,將事業交給沈接管,要他辭職回家,沈回南京後想念顧,請許陪顧同到南京來玩。沈的父親嘯桐,見到顧很像他在上海認識的一個舞女李璐,李璐本姓顧,他認為她們倆是姐妹。沈到上海看顧,就將父親的話告訴顧,引起顧的憤怒和誤會,她認為姐姐逼於生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既然沈家有所顧慮,趁早算了,兩人鬧得不歡而散。祝鴻才婚後發了不義之財,在外花天酒地。曼璐由於自己墮胎二次,不會生育,想要攏絡丈夫,知道丈夫有意染指小姨,不惜裝病設計,讓丈夫強姦得逞,將妹妹幽禁一年,生下一個男孩。為恐沈來找曼楨,立刻將母親全家遷往蘇州,沈找到曼璐,她假說妹妹不願見他,退還他私訂之戒指。

  曼楨住院生產,將不幸告訴同產房的產婦蔡金芳,金芳的丈夫幫助她冒充金芳,逃出醫院,找到教書的工作,不幸又被她母親找到,勸她生米煮成熟飯和鴻才結婚。曼璐也抱來她的兒子來相求,仍不為所動。有一天路上遇見曼璐的女傭阿寶,說是曼璐病死,鴻才經商失敗,就住在這附近。於是她常常留意年齡相近的小孩。一天看見鴻才老家帶出來的女兒招弟,也看見自己的兒子。另一天,她看到從鴻才家出來一口小棺材,原來是招弟得了猩紅死了。她進屋去看她的兒子也得了猩紅熱。鴻才不在家,以前的女傭認識她,告知鴻才虐待小孩,常常不回家。她為了救小孩,在鴻才家中照顧小孩十多天,最後,決定嫁給她最恨的鴻才。婚後鴻才發了國難財,又花天酒地,不理曼楨母子。有一天曼楨在診所發現鴻才帶了情婦和孩子也在看病,決心離婚,獨力工作扶養孩子。這時沈父死分家,婚後也搬到上海,心中常常想起曼楨。出國十年的許叔惠從美國回來,沈去許家找叔惠,不意遇見曼楨也在。二人一起離開許家,在一家飯店談談別後,沈才說出曾去找她,她家搬了,她姐姐告訴他曼楨嫁給母親的姪子張豫瑾醫生。他沒有想到她姐姐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他倆見面,對望半,曼楨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他知道這是真話,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她的頭已枕在他肩膀上。他抱著她。又半,她方道:「世鈞,你幸福嗎?」世鈞想道:「怎麼叫幸福?」他和嫂嫂的表妹石翠芝結婚,沒有愛,相愛的人不能結婚。

  故事應該在這裡結束,張愛玲借沈的口吻在想:「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這也許是<半生緣>的主題,強調人生的緣都是半生-有始無終的婚姻;也就是說,人類的婚姻,都是有好的開始,而無好的結果。沈世鈞與顧曼楨而如此,著者還安排了配角許叔惠與石翠芝,二人個性相投,叔惠為了友情,不敢面對。當世鈞和曼楨在飯店見面擁泣,對比的是叔惠在世鈞家裡和石翠芝燈下相對。這也是有好的開始,而無好的結果。

(三)半生緣的優點和缺點

  張子靜在寫<我的姐姐張愛玲>中說:「張愛玲的小說,常是她宣泄苦悶的一種方法,透過這種宣泄,她赤裸裸揭露沒落豪門的封建生活,怎樣殘酷地扭曲人性,自相殘殺。」顧曼璐設計讓丈夫強姦妹妹,也許就是她對社會的苦悶,一種宣泄吧!當曼楨為了孩子,犧牲自我,她仍是痛苦。著者寫道:「生命卻是比死更可怕,生命可以無限制地發展下去,變得更壞,更壞,比當初想像中最不堪的境界還要不堪。」

  可是,我實在想不通,顧曼璐為了家庭生計,弟妹前程,毅然下海,主動和訂婚的張豫瑾離婚。犧牲不可不大,她怎麼會做出「借腹生子」設計強姦妹妹的事,豈不毀了妹妹,傷了母親的心。著者在情節發展有欠勉強,不合情理,應該將場景和曼楨受害痛苦的心情表達出來,以博取讀者同情;著者對曼楨被禁閉了一年,沒有一點描述,沒有表示一點同情,只像一個職業播音員,當作一件新聞來報導,減低了製造情節的高潮。顧曼楨恨死祝鴻才害死姐姐,虐待孩子,竟還要嫁給鴻才,真是不可思議。在情節發展上,並沒有「非嫁不可」的理由,她有工作,不必靠鴻才生活;若說她要照顧孩子的病,也不過是十來天的事,關心孩子也可常去看她,或提出贍養孩子,不必作一生的犧牲。可是,著者對情節並沒有交代,只是說她和鴻才結婚了;結婚之後,鴻才夜不歸宿,虐待母子,她又花了不少錢打官司離婚,爭取到孩子扶養權。為什麼她要這樣做呢?著者沒有緊迫製造衝突,情節交代不清楚,使讀者有失落之感,也就缺少感人的力量。我們前面看到顧曼楨努力工作,負起家計,令人可佩;細心照顧朋友,是一位溫柔懂事的女子;被強姦後變得孤獨、逃避、自暴自棄。

  張愛玲小說描寫細膩,是值得令人稱道的地方。<半生緣>中也有很好的描寫,例如她描寫沈世鈞第一次到顧曼楨家,在巷口看到曼璐的女傭阿寶:「一群娘姨大姨聚集在公共自來水龍頭旁邊淘米洗衣裳,把水門的地下濺得溼漉漉的。內中有一個大小姐,卻在那自來水龍頭下洗腳。她金獨立地站著,提起一隻腳來嘩啦嘩啦放著水沖著。腳趾甲全是鮮紅的,塗著蔻丹……。」寫出了一位風塵女子的粗線條,形象鮮明。

  張愛玲的對話也很恰當地表現出人物的口吻。祝鴻才初見曼楨,就對她有興趣,對曼璐說:「其實……照她那樣子,要是出去做,一定做得出來。」曼璐把鏡子往桌子一拍,大聲道:「別胡說了,我算是吃了這碗飯,難道我一家都注定要吃這碗飯?……」

  張愛玲是正當紅的名作家,<半生緣>又是一本暢銷書。讀完之後,我只覺得不如以前的小說好。我不知水晶是怎麼評<半生緣>,他在<張愛玲的小說藝術跋>裡認為最精采的是<金鎖記>。他比較喜歡張愛玲的短、中篇。他認為那是她創作生命的頂峰。張愛玲自己不這麼想,也不承認,在「自序」裡更謙虛地說:「內容我自己看看,實在有些惶愧,但是我總認為這些故事本身是值得一寫的,可惜我寫壞了。」這是她對自己的作品「感到非常的不確定。」

  <半生緣>人物出場有三十多人,大多與小說情節的發展沒有必要的關連。男主角沈世鈞性格也不夠明朗。程大城評張愛玲的<半生緣>,他對此書認同張愛玲寫作的細膩,卻從主題、人物的刻劃、心理分析、故事和結構、語言的表現,甚至於「寫作能力」提出質疑,認為「作者寫作細膩的地方來推斷,大概都是張女士所經驗的。相反的,凡是她寫作粗糙的人物故事及心理分析,也就是她缺乏經驗的。」

讀者登入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