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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絮語─論平路《凝脂溫泉》的閨閣敘述

文:辛金順(南華大學兼任講師)

書 名:凝脂溫泉
著 者:平路
出版者:聯合文學
出版年:民89

一、前言

  世紀末閨閣,是女性一縷魂魄的歸宿,還是畫屏上的夢囈?當女性主義者紛紛從父權牢籠的禁閉與壓迫中,企圖討回自己久已失去的肉身時,平路卻改變了她以往小說的戲路,不再以變調的男聲,為想像的家國招魂(註一);也暫時擱下了國族歷史的記憶,將自己抽離國母書寫的魅影外(註二)。回到閨閣之中,去書寫閨閣裏的男女情事。因此,在《凝脂溫泉》這本小說裏,由〈微雨魂魄〉、〈暗香餘事〉和〈凝脂溫泉〉所組構的篇章,貫穿了一個小寫的「她」,敘述著女性破碎的話語,在人間的情愛裏徘徊。

  這三篇小說可以說是平路在創作上的一個回溯,即回到女性書寫的文學路線上,重新探討女性內在的情欲、心理、命運與存在的位置,並通過這樣的一種角色觀照,窺探出女性在情感與婚姻邊緣上掙扎的一分哀矜。而女性自古常被貶為一種客體、一種他者。永遠從屬的地位,不是內化為妻/婦,就是被異化為妾/細姨,名份降於男性的主體之下,且在文化社會與價值判斷中完成「他者」的認同。然而這份認同,進入平路的筆下,卻成了「她者」──婚姻中的第三者,在無望的愛情與婚姻裏匍匐前進。因此,不論是〈微雨魂魄〉、〈暗香餘事〉和〈凝脂溫泉〉,我們所讀到的是:女性為了追求想像的愛情與幸福,卻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囚禁在閨閣的感情世界裏,以「她者」空洞的符號,演示了在現實中不堪的命運。

  平路在這三篇小說中拆解了「她們」的故事,做為「她者」的「她們」,正銘刻著一個自我失落的名字,並在男性的背後,偷偷尋找自己的影子。這些「她者」,或生活在公寓之內,或躲在面紗之後,以絮絮私語,挖掘著自己隱匿的身份,以反孤寂的心靈。如〈微雨魂魄〉中的情婦、〈暗香餘事〉裏的棄婦,或者〈凝脂溫泉〉中的怨婦,輻湊成了「她者」傾斜的影像,在平路的筆下,飄浮為感情荒原上的孤魂野鬼,並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家。所以,通過「她們」的故事,本文試圖理析出平路在這三篇小說中的敘述脈絡,進而延著這脈絡去省思女性的存在問題來。

二、小寫的「她」與「她者」的位置

  相對於平路在〈行道天涯〉與〈百齡箋〉兩篇小說,以民國史上的傳奇姐妹,宋慶齡與宋美齡做為敘述的對象,而切入國史寓言的書寫,則在〈微雨魂魄〉、〈暗香餘事〉和〈凝脂溫泉〉的小說裏,平路卻以寫實的筆調,翻轉了她的書寫策略,放棄了大寫的「她」,而改為敘述小寫的「她」,以做為她為女性發聲的策略。而這個小寫的「她」,可以是父權文化壓迫層中喪失主體的人;也可以是流離在婚姻之外找不到自己名姓的女身;甚至是卑微、難堪、匱乏與焦慮的代名詞,在人生的邊緣上,演繹著女性在社會中的荒涼地位。平路從這些女性的身上,窺見了陰性壓抑(repressiion of feminity)與內囿的存在處境,也挖掘出了她們在情欲中隱蔽的身份。

  因此,在《凝脂溫泉》中的三篇小說,我們閱讀到了三個平凡女性,在別人婚姻背後,展演著三個不同的故事。如〈微雨魂魄〉裏,通過天花板上一片不斷擴散的水漬,引出了做為第三者的女人,在探索水漬由來的過程中,漸漸發現自己的命運與樓上那名死去的細姨一樣,都含著隱匿身世的悲涼。婚姻無望、愛情無夢、幸福無從、歲月無依,只有守候的空閨言說了她做為「她者」的處境。而這裡所謂的「她者」──是相對於情夫的老婆而言的,是別人婚姻之外的第三者。因此,在父權文化的社會中,已婚女性的地位如果是被視為「缺席」(absence)、「邊緣」(penphery)、與「他者」的從屬處境,則情婦或第三者,更是被置於邊緣中的邊緣,他者中的「她者」之荒野地帶,甚至在婚姻制度社會裏是永遠的「缺席」。是以,「她者」只能隱身在男人的背後,乞求一點愛情的餘溫,卻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以代替正統的位置。故她隨時隨地都記住,「他是別人的丈夫」,以及:

  我的噩夢就是他老婆的領地逐漸擴大,我的範圍反倒逐漸縮小。我可以想像河豚與他老婆的談話中,絕不會有我這個女人的存在──她不斷地在攻城掠地,好像天花板上的水漬正在逐漸擴大………

  「她者」的身份只能隱匿,或是自我空白化。因而朱莉亞‧克莉絲蒂娃(Julia Kristeva)就此曾指出,這些「她者」,宛若迷路的人,在異化中失落了自我的存在(二○○一:二一)。所以〈微雨魂魄〉裏,我們所看到的第三者,是無名無姓,甚至面目模糊不清,這無疑徵示了「她者」的匱缺位置,也由此觀照出了女性在這方面的精神匱乏、情欲壓抑、人格扭曲與內囿的深層困境來。

  同樣的,在平路的另一短篇〈凝脂溫泉〉中,失婚者的美宜,重逢了昔日男友恭江,並成為恭江婚姻外的第三者。然而,美宜處在「她者」的位置。卻是更為孤悽。因為她的處境像是外遇卻又不像外遇,沒有情慾的糾纏,也沒有愛戀的撫慰,充其量她只是填補恭江在政治上失意與空虛的工具。平路藉著他們到台灣各處洗「出軌」的溫泉,敘述了美宜做為「她者」的隱喻,然而在溫泉中他們卻是男女分開,各泡各的,顯示他們在情慾上並無交際。甚至同宿一室,在美宜而言:「旁邊男人身體的形狀激不起她的任何情慾。」(頁一二六)雖然如此,做為「她者」,美宜仍是成為內囿角色演繹的場域,以屈從的地位與附屬於男性利益的權力關係中,呈現了自己卑微的身分。如幫恭江脫鞋,服從恭江下達的指令,洗完溫泉後等待恭江的出來等等,演示了「她者」被貶壓、支配與棄置的失落。如平路對美宜的描述:「美宜總是退讓的一方。就像剛才收音機正在談的『棄保效應」,自己永遠是被棄的那一個。」(頁一三七)這正是寫出了「她者」的最大悲哀,因為在抉擇中,她永遠是「棄保效應」中被棄的那一個。所以當恭江與她約定去日本九州的「血池」泡溫泉,最後卻失約,而悄然只帶髮妻前去,以致美宜落得獨自窩在家裡,以浴缸泡湯兼涕泗縱橫的蒼涼場面,更是演示了「她者」卑賤、支離破碎與非正統身份的生命內涵。平路寫來,戲謔與嘲諷兼具,尤其是對美宜自我安慰的描述:「沒有溫泉,泡在浴缸裡也好,她是退而求其次的人。」(頁一四八)以及「她擤著鼻涕想,至少,坐在熱水裡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幸福。」(頁一四九)真實地挖掘出了「她者」從屬身分的卑微與壓抑處境。在被遺棄與異化的自我失落中,平路筆下這些完全邊緣化的女性,闡述了「她者」被扭曲的悲劇命運,也言說了第三者徹底喪失主體性後,成為空洞能指的存在位置。

  至於,〈暗香餘事〉則演繹了另一種「她者」的形態。不論是在場與不在場,陰性荒涼的敘述聲調依舊迂迴於女性深層的內在世界。而「她者」在「她」的心宇內,往往卻不知所從。因此,如果〈凝脂溫泉〉中的美宜受到「棄保效應」的結果是躲在浴缸裏獨自啜泣,則〈暗香餘事〉裏的美雲,卻是以婚姻制度中正統的地位,在丈夫離家出走後,不知不覺地被置換為第三者。這種戲劇性的移位,宛如地震造成地層的滑動、下陷、斷裂,而重新翻掀了另一個地表。平路在此將九二一地震事件與美雲的破碎婚姻疊合,深化了其婚姻地層崩塌斷裂後做為「她者」的位置與處境。如美雲通過地震中罹難者的名單,赫然發現久已失蹤的丈夫的名字,以及由此探查到他已另組家庭,而確定了自己被遺棄的命運。然而念念不忘的舊情,卻從回憶裏爬出去後又爬回來,往復之間不斷複寫著「她者」的依戀、追懷與纏綿:「帶著一幅有她在其中的畫面走入永恆,儘管他手臂裡正抱著別的女人」(頁七五)和「如果那女人是自己多好啊」(頁七六)。然而,美雲在此的乞求與想望,與其說是眷戀著丈夫的情念,不如說她是為了想取回正統身分的一種心理反射。因此從美雲的身上「她者」的壓抑與焦慮,更是顯然易見。

  總而言之,平路所書寫的這些「她者」,不但面臨著歲月的侵迫,也面臨著身分認同的危機。她們空洞的身分內涵,允許了某些辭語加諸於她們的身上,不論是身體、姓名、名分的缺席等等,在家庭與社會上,都同樣面對著失落自我與邊緣化的處境。她們的存在正是諷喻著女性從屬地位的角色,在身分與認同的迷惘路口,找不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所以,除了卑屈、服從、壓抑,這些角色的隱匿身分,構成了「她者」畸零的人格與邊緣的位置,更詮釋著她們悲涼與無奈的命運。

三、閨閣身體的論述與編碼

  另一方面,這些「她者」,都在自己情慾的壓抑中,企望愛情的幸福,然而卻適得其反。幸福卻好像一個不可企及的夢,在她們的閨閣裡,嘲弄著她們枉然的追尋。而平路在序言中就曾經指出,在〈微雨魂魄〉、〈暗香餘事〉和〈凝脂溫泉〉這三篇小說,故事地點都圍繞在一棟舊公寓中(頁六)。是以,舊公寓在此成了一種隱喻,指涉著「她者」在閨閣中的處境,是內囿、幽暗而沒有出路的世界。

  然而傳統的閨閣總是含蘊著女性獨守空房的等待,如歐陽修〈蝶戀花〉中的「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愛怨混雜,春華難留,寂寞無依,在那小小的天地,言說了女性內在巨大壓抑與焦慮的領域。在此,閨閣亦可內化為女性的身體,並承載著父權社會文化的種種制約,以及情慾的追索。從某方面而言,它是一種規範系統的表述,言說了女性從屬與壓抑的符碼。(註三)

  而回到平路的小說中,我們也可以發現在〈微雨魂魄〉、〈暗香餘事〉和〈凝脂溫泉〉裏的三位女性,正也演繹了一場閨閣的戲碼,並在自己內在壓抑的情慾中,建構了一個封閉孤絕的女體世界。不論是精神或心理,外在或內在。都映照一個幽暗陰森的景觀。所以〈微雨魂魄〉中的「她」要「從自己的家裏逃出來,因為裡面闃無人息,一點屬於人的氣息都沒有。」(頁一八)實際上,她要逃離的是自己空洞的閨閣身體,逃離那壓抑、焦慮、虛無與孤立的生命情境:

  水漬正在長大,正浩若天花板往下流。牆壁濕了,地面也開始積水,四面湧上來的水讓我沉溺、讓我昏暈,讓我的身體張著大口一般地饑餓。我最害怕在噩夢中掙扎,大片的陰影覆蓋著我,沒有人理解。那種四面都走水的……快要滅頂的絕望之感。(頁三一)

  在這裡,房間與身體壘合為一,形成了她的閨閣身體。而閨閣身體正言述了她的情慾,以及情慾背後的茫然感:「旁邊空無一人,只有茫茫的黑暗,我的悲哀便也茫茫無邊地湧了上來。」(頁三一)。在這種情境之中,她似乎逃無可逃。尤甚是,當她逐步深入探索樓上某細姨的房間後,這種情境卻被深化了:

  手裡握著鄰居家的鑰匙,我想起自己週而復始的惡夢,一次一次地夢見天花板泡得掉了下來,裂了一個大洞。於是我就可以看見了,看見樓上那個女人,看見她生活的全部,像我一樣的,空洞的,蟲蛀的,生出霉斑的生活,…‥」。(頁三五)

  同是別人的情婦,相似的房間,相似的閨閣身體,以及相似的存在狀況,「空洞的、蟲蛀的、生出霉斑的生活」,言說了「她者」閨閣身體,被壓抑化、醜怪化、卑賤化的悲涼命運。在此,她宛如一面被打破了的鏡子,鏡中的影像移位,並在她人的身上反照出了自己(朱莉亞‧克莉絲蒂娃,二○○一:一三)。而她就是從樓上的細姨看到了自己,一個扭曲和沒有將來的空洞影像。

  即使像性格獨立而強勢的美雲,在受到丈夫的離棄之後,也落入了一個孤寂與緘默的存在處境,「每次到星期一,同事隨口問她週末怎麼過的。美雲都覺得自己佯裝出來的笑意更僵硬了一點點。」(頁六十)這裡巧妙地折射出美雲在生活中的壓抑困境:空洞的閨閣、空洞的身體,形成一種匱乏的心理反射,進而映照出她苦悶的生活情境。因此,通過不斷的回憶,以及追懷與丈夫過去的種種美好情戀,才能紓解她那份壓抑的情慾。像平路所描述的:「美雲著實想念駿二的身體,一種恆定的溫度」,這種想念,讓閨閣的身體永遠承載著創傷與抑鬱,永難解放。

  另一方面,閨閣身體也體現了父系文化想像的集體產物,投射在女性的身上,是一種「悅己者容﹂的表現。因此女性一般上怕年華老去,身體樣貌更換,或變得醜怪起來。所謂色衰愛弛,年老夢盡,是她們潛在的恐懼與焦慮。因此,當閨閣身體內的守候變成了看不到未來的陰暗甬道時,所有的恐懼與焦慮在壓抑的情緒中,也蠢蠢欲動。回過頭來,我們看到平路在《凝脂溫泉》中所敘述的三位「她者」,實際上都存在著這分逐漸步入中年的焦慮感,擔心自己的身體有一天會變得醜怪而被男人所遺棄。如〈微雨魂魄〉中的「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怎麼說呢?怎麼說其實不是年齡,而是其他令人不安的跡象。坐在浴盆裡,我看見乳房承受著地心吸力,一天天往下垂掛。乳暈與乳頭交接處現出灰濛濛的顏色,不再是少女的淺紅,也不是享受激烈情緒之後的猩紅。(頁二四)

  年齡的老去,還是次要的,反而是肉體變得醜怪,才是「她者」心理潛藏的最大憂懼。因為這裡頭浮載著情慾與權力結構的定位問題,失去了身體,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寵愛的價值。所以,在父權文化的觀照下,女體成了商品化與物化的表徵,這落在非正統身分的妾/情婦之「她者」身上,則更加強烈。在這種狀況下,醜怪的身體成為一種禁忌,在男人情慾的祭典上,無疑將會受到棄置與廢黜:

  反正在河豚心裡,不好看的女人就是沒人要的女人,更年期的女人就是工廠倒閉的女人。(頁三九)

  「不好看」和「更年期」,正是指涉醜怪身體的標準,因此在這標準的規範之下,女性身體被制約在男性的凝視之中,而成為一種疏離與壓抑的符號。這將使得「她者」的閨閣身體,更形匱乏與空洞化。
然而這是女人的宿命嗎?中年女性在情愛中奉獻出自己所有的青春歲月後,卻必須焦慮地面對著醜怪身體的侵佔,並在父權文化圍成的閨閣世界中,投戈棄甲,生死由之。因此,活在男性的凝視下,焦慮的情緒無處不在。像〈凝脂溫泉〉中的美宜,不時擔心著自己腰上的贅肉,圓滾的臀部,以及葫蘆狀的身材,會破壞恭江對她的觀感,也深怕所有的情慾會在這醜怪的身體上幻滅。而平路在這方面有很好的形容:

  內褲沉在肚臍底下,肚皮像一個圓滾球。背後更不成樣子,內褲包不住肥軟的屁股,從那小小一片綢布兩邊撐了出來,她不但不覺得有可能讓恭江心癢難耐,反而徹底失去了想要跟任何男人在一起的慾望。(頁一一三)

  醜怪身體在此成了一個諷刺模擬,反諷了美雲對愛情與情慾的種種美好夢想。然而中年的身體,卻讓她在焦慮的危機中,證見了自己在情感上破碎與被棄置的命運。即使想到死亡,美雲依舊脫離不了醜怪身體的惘惘威脅:「想著電線勒在脖子上,勒出上下兩圈肥白的贅肉」(頁一三二)。所以從這方面來看。醜怪身體幾乎可以說是女性的夢魘。揮之不去,又無可躲避。

  總而言之,在父權文化體系中,被視為次等性別/第二性的女性,只是男人性欲與生育的工具而已,可是一旦女性的身體變成醜怪或無法生育,則其價值也就隨之喪失。在此,平路筆下的三個中年女性,言述了她們閨閣身體所隱含的文化壓抑之真相:在婚姻中她們是沒有名位的,也不具傳宗接代的合法位置,因而隨時擔心被男人所棄,所以她們對醜怪的身體也就比別人來得特別敏感與焦慮了。而做為「她者」,在她們的閨閣身體內,正也編寫著「卑賤化」、「醜怪化」、「馴服化」的文本,且在壓抑和焦慮的心理下,書寫了一頁悲涼無奈的故事。

四、結論

  平路在這三篇小說中,對中年女性的存在狀態,以及隱身在「她者」背後的閨閣身體,有著深入的敘述。她們的文本可以互涉、參照,並普遍地在現代都市的一些女性身上映現。而如今一座座的公寓,替換了古代一間間的閨閣,並收容著一個個空洞的女體,漂浮為千古流轉不變的宿命。雖然有人在霍然驚醒中卸下了閨閣的身體,走了出去;然而卻仍有許多女性,依舊沉溺在那陰暗的閨閣之中,甘願承受情慾的煎熬,承受歲月的侵迫,不可自拔。

  因此,平路這種閨閣敘述,在集體意識上,挖掘出了女性龐大的內囿處境,壓抑與焦慮的主題。可是在某方面而言。卻也企圖為這些中年女性尋找一條生命的出口。是以,在這些「她者」的故事裏,她模擬了父權文化社會下所形成的邊緣影像、聲音,以及身體展現,並在禁閉的閨閣中,施加自我治療的可能。誠如吉爾柏(Sandra M Gilbert)和格巴(Susan Gubar)所說的,女性作家的寫作,不只是在尋求自己的故事,也是在這故事中尋求自我的定義(Sandra M Gilbert/Susan Gubar,一九七九:七六)。所以,平路在這三篇小說的閨閣敘述。正是以自己的聲音做為女性書寫的策略,或隱喻、或直書、或諷刺、或戲謔,為﹁她者﹂的故事,以及閨閣的內在世界,打開了更多的窗口。

  • (註一)平路早期的小說,不論是〈玉米田之死〉、〈十二月八日槍響時〉、〈在巨星的年代〉、〈台灣奇蹟〉等,均以身居海外的男性角色,化為對父權/家國追尋與認同的符號,演繹了一場「性別化國家主體意識的糾葛」戲碼。筆者認為,這是平路以「變調的男聲」,召喚家國的一種表演,當然,這背後自有其政治書寫的意圖與立場。相關論述,可以參考梅家玲的〈「她」的故事─平路小說中的女性、歷史、書寫〉一文。載入梅家玲編《性別論述與台灣小說》,台北:麥田出版社,二○○○。
  • (註二)在平路的兩篇小說中:〈行道天涯〉、〈百齡箋〉,通過女性/國母的形象,如宋慶齡與宋美齡的歷史對位,解構男性政治神話的英雄意識。因此,在書寫的虛實之間,以及性別與歷史記憶相交錯下,「她」在這一大敘述(grand narrative)中也無形被放大,並與一般閨閣敘述裏小寫的「她」,形成了強烈的對照。
  • (註三)一般的閨閣概念,在廣義上可以包含所有女性的存在處境,不論是養在深閨的閨女,或母親、妻、妾等等,然而在本文的論述基礎上,卻只將此一概念的涵義收縮在一個比較狹隘的定義上,即只針對妾/情婦/第三者/「她者」而言的。因此,在閨閣身體概念的論述上,也做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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