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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學苑-亮軒 快人快語 下筆千言

文:林家成 照片提供:張鎧乙

  在台北市的瑞安街,原是安東街的南段,20幾年前因為道路的開拓,中段拓寬成復興南路的一部分,南段部分便另外命名為瑞安街。這一條曾叫安東街的瑞安街,在4、50年前也是人文薈萃的馬路,23巷原是安東街309巷,文學大師梁實秋生前曾住過,寫《劍河倒影》的陳之藩曾住過,詩人夏菁曾住過,大地出版社創辦人、也是作家的姚宜瑛先生目前還住在這條巷子,往南走、穿過復興南路,有一個小公園──龍陣二號公園,公園斜對面,老蓋仙夏元瑜先生生前在此住過。

  閉上眼睛,我們可以想像在4、50年前這些前輩文人和文友穿著長袍、打恭作揖行走在原稱「安東街」的巷弄,彷彿走進北京城人文氣息濃厚的老胡同。而現在的台灣,已是少有人穿長袍了,即使40年前在台大校園以「長袍怪」著稱的李敖也不作興穿長袍了。然而如果你幸運的話,在冬天的瑞安街上,你可以看到一位身穿長袍、圍著圍巾、戴著金邊眼鏡、氣宇軒昂的男士從公園邊的住家走出來,你的眼睛會為之一亮,以為看到30年代的文人雅士從歷史的記憶中走來,他不是別人,他正是名散文家「亮軒」,早年曾以本名「馬國光」主持中廣電台「早晨的公園」節目,夫人陶曉清女士是熱門音樂DJ的老前輩,兒子馬世芳目前也是電台節目的主持人。

立志做「說書人」卻成為散文名家

亮軒博聞強記,著作等身。  亮軒,曾任國立藝專廣播電視科主任、聯合報專欄副主任,目前為世新大學口語傳播系副教授,教授語言邏輯、修辭學、美學等課程。小時候『隔壁人家找孫玉鑫來說書,他坐在牆頭聽,聽得如醉如痴,立志長大要做「說書人」。』(張曉風<未絕──一位作者的成長>)「說書人」沒做成,卻在大學裡吃起「開口飯」,電視Call in節目剛開始流行的時候,他經常是節目上的重要來賓,王大空等人是當時文化圈老一輩的四大名嘴,亮軒卻是四小名嘴的一員。

  他曾以「伶牙俐齒」自我調侃,然而見重於世的還是他的散文。『寫作對他而言幾乎是一種把說話加以記錄的的「話本」,他可以算是一個對語言著迷的人。和說話的流暢自如不同,他的寫作是認真而出手遲緩的,其辛辣冷雋處,不讓林語堂。』(張曉風<未絕>)他可以寫正經八百的時事評論,也可以在中文版的Play Boy《花花公子》上寫充滿風花雪月的情色雜文。

  1975年,32歲,出版第一本散文集《一個讀書的故事》,1976年出版第4本書《在時間裡》,即獲得當年中山文藝散文獎。「散文是遊歷,小說就是探險了。」這是亮軒從多年散文創作走向小說之體驗,而於1994年出版極短篇小說集《情人的花束》,1998年出版《亮軒極短篇》,2001年更以「不自量力的責任感」花了2年的時間寫出《風雨陰晴王鼎鈞──一位散文家的評傳》,這本評傳30餘萬言,光參考書目林林總總列出來就有16頁的篇幅,可見亮軒之用心。

慘綠少年 充滿幻想

  閱讀亮軒的作品,不論散文或雜文,都可以看出他博聞強記,可以料想沒有極寬廣的涉獵無以臻此境地。然而以亮軒這樣多面創作的作家,無法讓人想像他在初中三度留級,因成績太差不能通過畢業考試,以同等學歷考入復興中學。高中時逃學、抽煙,市立圖書館、中央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前身)卻是他常駐足的地方,考試時不會答題,竟在試卷上大發議論,引人側目及竊笑,高三又因故轉入東方夜校就讀,仍以成績太差無法取得畢業證書,而以同等學歷報考大學聯考。

  年少輕狂的亮軒,讀《吳鳳畫傳》為之號啕痛哭,見牛哥牛伯伯漫畫,立志要做漫畫家,更立志像梁中銘做時事漫畫家,讀《湯姆歷險記》生逃家之想,讀《三民主義講辭》立志做政治家,讀《通貨論》一心想發大財,是十足令他父親頭痛的兒子,幸有父執輩吳英荃教授的安排,住在台北學苑,囑努力讀書,大學聯考還好數學勉強得了一分,得以進入藝專影劇科就讀,隨著鄧綏寧老師接觸了「俗文學」、「中國戲劇史」、「元雜劇」,體認到文學之淵博。藝專畢業,他始回到四年前離開即未回頭的家見父親一面,住了幾天,又出走到黎和里的山間,潛心研究中日水墨畫、浮世繪、陶器、瓦當和金石。

出身名門 卻是父子情薄

  亮軒的父親馬廷英先生是國際知名的地質學家,「大陸飄移說」深獲國際相關學者之推重。中日戰爭前留學日本仙台東北帝大,深受以研究地質與古生物聞名於世的業師矢部長克博士器重,情同父子。1936年中日關係告急,馬廷英先生不顧日本方面歸化日籍的勸說,而應丁文江先生邀請返國,並和初識未久的情侶──留日女學生,亮軒生母孫彩蘋女士──託名夫妻回到家鄉,幾年後生下亮軒姊弟二人,卻因潛心地質世界,在亮軒3歲時仳離。1945年中日戰爭結束,馬廷英先生應教育部之請,擔任接收台灣教育機構的特派員,並為台灣大學理學院物色教育人才。致力於中華民國筆會工作、並將台灣文學作品譯介成英文的齊邦媛教授,當年就是應馬廷英先生之邀到台大外文系擔任助教,而與其他應聘的助教暫住馬廷英先生青田街的台大日式宿舍,亮軒就曾笑說齊教授比他早入他家的戶籍,而這位亮軒口中稱為齊姐姐的齊教授,2004年還擔任亮軒兒子馬世芳的證婚人,情結三代。

  亮軒5歲來台灣,也因而和滯留中國的母親睽隔40幾年,到1988年才重返中國與他80歲高齡的老母親重聚,也許幼年母親即不在身邊,亮軒和他父親的父子情並不融洽,對他父親「怕他,敬他,我也有理由恨他。」(2004年1月7日日記)然而1981年8月出版的《書評書目月刊》刊登了他為紀念父親而寫的<地質學家馬廷英平生事略>卻充滿了孺慕之情,極言「先生為人豁達大度,不拘小節,朋友上自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包容。」「先生待人寬厚,平生從未語人之短,但見所長,便讚不絕口。」

勇於表達意見 也尊重年輕人的想法

  年少輕狂的亮軒非常的特立獨行,這種特質也呈現在他兒子馬世芳身上,他戲稱兒子的事經常是因媒體的報導才得知的。1990年5月1,李登輝總統準備提名郝柏村出任行政院長,以台大為首的學生社團發動各大學學生到中正紀念堂廣場靜坐抗議軍人組閣,當時筆者在廣場見到亮軒,方知他兒子也在靜坐之列,問他擔心不擔心,他見廣場學生理性平和、井然有序,便淡淡的說:「年輕人總要有表達自己意見的空間,不用太擔心。」

  而亮軒也有另一套表達意見的方法:1997年,他住家前面的龍陣二號公園,當時的里長計畫以BOT的方式將之改為地下停車場方便附近商家,且已取得建照,一旦開工勢必影響住家品質,綠地也會變了樣,亮軒乃聯合里民和台大城鄉等環境專家,製作文宣,在公園裡發動一場和平而柔性的抗爭,並數次出席市議會的公聽會,而當時負責要改建的建設公司幕後老闆就是柏楊的兒子,也只能悻悻然,這件事讓原來的里長在第二年的改選下台。當時抗爭的過程甚受矚目,各種媒體大肆報導,盛讚是平和抗爭的極致,是空前未有的,也保住了那一塊蔥鬱的小公園。

夫妻相處令人稱羨

  亮軒和陶曉清女士的婚姻是令人稱羨的,卻有很多人訝異他夫妻那麼的不一樣,怎會共結連理?他在2004年1月4日的日記如此寫道:「夫妻不必怎麼相像,但是,能有共同的一點嗜好也不見得是多數吧!」他們會連袂去看戲、看電影、看藝文展覽,2月2日的日記,他則寫道:「個把月之前,曉清在我客廳書桌上打電話,要用一支原子筆,順手就在我還沒寫完的一張宣紙上試原子筆,一下子塗了好幾道圈圈,我雖然說了一兩句,卻覺得很溫暖,這就是太太嘛。」好一個「這就是太太嘛」!

  其實陶曉清夫人是亮軒人生道上非常重要的伴侶,亮軒原來在藝專擔任講師,卻因為無教育部所需的學士學位,影響爾後的教學資格,乃於1982年39歲隻身赴美,到紐約布魯克林學院廣電研究所攻讀碩士,在異國竟日苦讀,到1984年學成歸國,這2年的期間,家中諸事和2個兒子全由陶夫人負責照料,12月20日的日記亮軒如此寫道:「這36年我們一向各走各邊,互不干擾,因此也不可能鬧嚴重的意見,沒有太多親親密密,倒也和和樂樂。」這樣的神仙眷屬,想必就是「尊重」所致的吧!也應該是現在離婚率高漲的男男女女所應引以為模範的。

與古人交比親人密切

  亮軒在學校教授語意學,相對的,在用字遣詞也近乎苛求,2004年1月7日的日記上他寫道:「穿湖色唐裝,帶黑圍巾,……有一個學生下午的時候跟我說,老師的那條黑色圍巾很漂亮,我心裡想,是神氣。漂亮?用詞不夠精確。」這樣的自我要求也用在他的教學上,為了讓教學不至於成為空談,更希望傾力相授,他施行校外教學,帶學生到故宮、鶯歌陶瓷博物館,還有自己的家都成為教室,卻蒙受學生家長的指責,讓他慨歎「一葉而知秋,打烊的時候近了。」但願打烊的時間尚未到來,否則會是學生的失落!  

  亮軒寫得一手一板一眼的黃庭堅松風閣體毛筆字,彷彿黃庭堅重現人間,2004年9月4日的日記他寫道:「一用毛筆,心就定了下來,片時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與塵世完全隔離,神遊六合之外。如果沒有藝術還是文學的嗜好,我還是麼一個我嗎?」他曾少年窮途潦倒,經歷人世的霜寒,也沐浴過在溫馨的春風裡,寫字讓他進入一個寧靜的空間。蘇東坡、黃庭堅詩詞文章翰墨俱高妙,亦師亦友,是亮軒所傾慕的,無怪乎他會說:「有時候覺得也許跟蘇東坡、黃山谷的關係還比親人密切些。」(2004年7月5日日記)

  如果說亮軒的人生有遺憾的話,那應該是錯失了擁有在他父親身邊30幾年的硯台的機會,他不只一次在文章上提到婚前他很希望他父親能將那一方硯台作為他們結婚的禮物,卻不敢冒然開口,不意數日後,父親竟將那一方以故鄉水巖製成的硯台送給來訪的遠道故舊以慰思鄉之情,流入茫茫人海中了!

  亮軒曾為自己修年譜,在附語中他寫道:「與朋友交,每多任情任性,偕妻兒處,復得相讓相忍。困阨快意相參半,有事無事盡平安,天固未絕我,親友陌路尤未絕我,若有數則命好,無則天地人群好。料此生無以為報,唯願不棄絕於君子,得徜徉於大化。」

亮軒(右)在家中與作者合影。  祖籍遼寧金縣,生於四川北碚,3歲時母親找人將他藏到蘇州城郊,5歲隨父親來台定居,雖然父子緣薄,顛沛失所,卻擁有一顆充沛的心靈,舖陳出一篇篇雋永的散文。他的一本散文集《筆硯船》再版時,他以書中一篇散文<火車之戀>的最後一句為新的書名「假如人生像火車,我愛人生」,這就是亮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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