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7 月9 日 地點:國立臺中圖書館 主講者:周芬伶/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
合辦單位:國立台灣文學館 紀錄整理:楊文琳
在這人人都是書寫者的年代,食記與遊記,自拍與收藏,論壇與臉書盛行的時際,散文的淡泊屬性缺乏刺激性與時尚感,長篇散文更令人望而卻步。散文需要新血液與新空氣,又必需保有散文特有的從容氣質是有困難,這種挑戰可說是前所少有。然而我們的文學教育仍然重視散文,國文課本以散文為大宗,研究散文的風氣盛行不墜,作文也是人人必寫,散文還在廟堂之內,這使散文處於極尷尬的地位,經典而非必要,這是光明的時代也是黑暗的時代,有春天的希望,也有冬天的寒意。
暑日的一個午后,周芬伶穿著一身清爽的白衣,和滿屋子的人,一起談「散文」,充滿散文性格的周芬伶說,散文不是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也不是大家所想的那麼困難。
痛苦中,發現寫作力量
經歷了婚變,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身心的創痛,反而讓她從痛苦中得到新的寫作力量。周芬伶跟大家談到自己的人生,她說,不明白人生那裡出錯,自問,為什麼我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經歷過後卻體悟,壞事不是就一定是壞的,好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好。就像她覺得結婚是最不真實的,但每個人都會認真去做,抽離開來就會有不同的看法。
周芬伶說,那場車禍發生在納莉風災,她被送到臺中澄清醫院平等院區,醫院外面在淹水,還在頭暈的她,得自己拿著點滴、填住院單,到便利商店買東西吃,她後來聽護理人員說,她躺在床上時一直在唱民歌,雖然她對這事沒有記憶,但她想,也許潛意識中覺得,死亡並沒有那麼可怕,對未來也沒什麼好怕,因而不自覺高歌,反而是清醒時才覺得很痛,從車禍中她領悟,活著就是很痛,就是要忍受痛苦。
電腦前,寫作全新體驗
雖然經歷了一場死亡車禍,但周芬伶也因此開始學電腦,她說,用電腦寫作時,文字來得像土石流,這是她從未有過的寫作經驗,學會了電腦後,思緒在電腦上變得更自由,她不諱言的表示,她寫作有命題的文章時,10篇中大約只有一、兩篇是好的文章,用電腦寫作讓她更發現寫作沒有止境,她開心地說,寫作不只是現在這樣,還有很多門等待我去開啟。她以自身因為電腦展開的新寫作體驗鼓勵大家多寫,她說,去享受文字從指間滑落的感覺,不是我們去找文字,而是文字來找你,感受電腦帶來新的文字。
除了因為車禍開始學習用電腦,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周芬伶對人生更有了許多不同的看法,她說,這是用生命去換才能得到的體悟,過去的我還是在一個框架中,但經歷生死後發現,人生的框架其實是可以翻轉的。她舉例,司馬遷去勢後成了非男人,社會無法定義他的性別,反而讓他什麼都敢講,什麼都敢寫。如果連生命都不存在了,又何必在乎性別,在乎文章要如何寫,周芬伶認為,性別是在流動的,就像「很娘」的屈原,他創作非詩非文,卻亦詩亦文,一旦性別先流動了,文字也跟著流動。
寫出來,為邊緣人發聲
從小在大家庭長大,周芬伶對於「性別」特別敏感,經歷車禍後,她更深層思考性別的主題,周芬伶說,她創造了新的我跟我自己在對話,就像「Eve」和作者的對話,書寫者同時被書寫,閱讀者同時也被閱讀,接觸電腦和網路後,也刺激了周芬伶的創作,她提到,自己經歷了改變後,特別同情弱勢的社會邊緣人,想透過書寫為他們發聲,也許未來會有新的寫作方式,她鼓勵自己也鼓勵大家把想寫的寫出來。
談到獲得2010台灣文學獎圖書類散文經典獎的《蘭花辭─物與詞的狂想》,周芬伶說,誰也不願意婚姻出問題、被車撞,但她思考著,痛苦是否可以分享而且是美好的,從很糟的生活經驗中咀嚼出一些東西,而《蘭花辭》描寫的就是她現在的心情,沒有過悲過亢。她說,易讀的東西看多了就會看輕,原本《蘭花辭》投在大陸文學雜誌,最後卻不准刊登,理由是看不懂,周芬伶說,《蘭花辭》不是按照一般散文規劃去寫,不正常的人生寫出不正常的文章,最後卻能被臺灣讀懂,她很感恩。
在香港擔任過客座老師的周芬伶,觀察到香港不鼓勵同性戀、同志文學,但她認為,文學需要自由的空間,可是,如果不會運用自由也沒有用,沒有自由文學很難健全,她很珍惜臺灣的文學環境,臺灣對文學的重視程度比大陸及香港都好。
在香港教書時她鼓勵同學多寫作,剛開始寫得不OK,但愈寫愈好,一個學期下來有400篇作品,最後從中挑選40篇編成一本書。跟香港相比,她認為臺灣人很幸福,臺灣的文學獎有100多個,首獎獎金高達幾十萬,而香港文學獎只有一個,第一名8,000元,第二名1,000元,第三名獎狀一張,但臺灣可惜的是這些資源並未整合,文學獎給獎很兩極化,不是新秀就是老將,把獎給新秀是揠苗助長,對於已經成名的則是錦上添花,而正在寫作的人要靠寫作謀生很困難。她也建議文學獎散文類不可偏廢,尤其散文是臺灣特色,但文學獎卻少。
多買書,不讓文學凋零
周芬伶說,中文世界正在崛起,可以成為另一個國際語言,但很多作家沒有準備好成為國際級作家,她深信,文學能站上世界舞台很重要,希望臺灣文學的世界化早日來臨,愛好戲劇的她也提到,泛電影化的時代來臨,電影更需要從文字擷取靈感。雖然寫作無利可圖,但寫作可以找到一條路,對她而言,在寫作中可以找到一條讓她可以改善自己,不斷追尋、追求,永無止境的路。她也拜託大家多去買書,只要一杯咖啡錢就可以讓文學更好,如果大家都不支持,文學將會凋零。
演講現場座無虛席,從各地來的讀者把握機會與周芬伶交流,一位媽媽級的讀者分享了她的車禍經驗,另一位泰緬孤軍第二代的民眾則問到:散文也可以虛構嗎?周芬伶說,局部虛構可以,但全面虛構就變小說了,文體可越界,但主文類的特色不能消失。對於有讀者詢問該如何創作?周芬伶表示,有人會覺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陳,她建議臺中的讀者可以先寫臺中的文章,將在地生活盡量寫出來,就像白先勇寫了《台北人》,臺北就漂亮了起來,所以可以先寫自己所在的城市,務實一點,就從在地書寫開始。
也有讀者問周芬伶對於「文以載道」的看法,周芬伶說,「文以載道」是臺灣文壇觀點主流,但是愈年輕時寫作會愈反對文以載道,對於現在充斥的網路寫作風潮,看輕了文學創作的重量,讓她覺得非常憂慮。周芬伶自承,學會電腦後,上網是很大的鴉片,她自己是個宅女,在家時常把word打開就開始書寫,在一片空白裡面讓文字產生,而文字成了她生命的出口,無法不寫。對於有心創作的人,她表示,散文是入手最容易的,將文字當作一條跟生命緊密結合的道路,沒有生命的文章是不值得寫的,沒有生命的文章是不值得看的。
周芬伶小檔案
周芬伶,早年筆名沈靜,臺灣屏東人。東海大學中文研究所碩士,現任東海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曾獲聯合報徵文散文獎、中山文藝散文獎等。著有小說集《影子情人》、《浪子駭女》、《世界是薔薇的》,散文集《汝色》、《戀物人語》、《熱夜》、《絕美》等。
延伸閱讀
蘭花辭― 物與詞的狂想/ 周芬伶/ 九歌(2010)汝色/周芬伶/二魚文化(2002)花房之歌/周芬伶/九歌(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