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8 風災過後的兩週年,仍有道路失修,仍有家園要重建,儘管人們歡天喜地的慶祝父親節,還有七夕情人節,但我們是不是已經遺忘那年夏天的那場雨;遺忘那些埋藏在記憶下的災難回憶。
最近有,兩部關於88風災的紀錄片在臺灣巡演,不是要殘忍地揭開那傷疤,而是用另一種敘事方式省思88風災。
馬躍.比吼用《Kanakanavu的守候》談著Kanakanavu族人在88風災後,必須遠離家園,除了不知如何面對災難過後的家園重建, 對於Kanakanavu族人自身的追尋同樣面臨無助。如果直接面對災難後的第一現場太令人鼻酸,那麼黃信堯導演的《沉ㄕㄣˇ沒ㄇㄟˊ之島》帶我們飛往距離臺灣7,200公里的太平洋島國吐瓦魯,重新審視災難對於人們的意義。如果人們善於遺忘,那麼紀錄片就是來點醒那段曾經讓人痛過且不能忘卻的回憶。
重回88風災的第一現場
2009年的夏天,臺灣經歷一段史無前例的天災,莫拉克颱風成為那年人們口中最說不出口的痛,泥水挾帶大量砂石,沖刷著高屏山區,創下歷史最大降雨量,沖走的不只是地表上的作物和財產,也帶走700多條人命。
隨著不斷上修的超級豪大雨,在飽含水量的山地快速崩塌,席捲著高屏山區,災難消息不斷上演、播出,如同電影情節淹沒人們對自然恐懼的最後想像。儘管大雨滂沱,視線模糊交錯還是令人難以忘懷這在電視上重複播送的駭人畫面。高雄小林村面目瘡痍的情境,尤其當被土石山崩給徹底吞噬,全村慘遭滅村的消息一出,震驚著每一個看到或聽到消息的人。
諷刺的是,政府的救災速度遠比不上民間自救的速度,如同莫拉克颱風拖著牛步重創全臺。莫拉克本身並不是個強悍的熱帶氣旋,鬆散的環形氣流結構卻一舉刷新臺灣在風災、雨災上的歷史記錄。
每一年的夏天至入秋時分,颱風成為臺灣每年必來的不速之客,越來越多的災難在臺灣上演,人們對災難麻木了嗎?人們對於天災難道就只能聽天由命嗎?對於與災難共處,我們還有太多太多要學習的地方。
還好,有另一個先沉沒的島嶼?
拍攝《沉ㄕㄣˇ沒ㄇㄟˊ之島》的導演黃信堯,擔任臺北市記錄片從業人員執業公會常務理事,拍攝風格擅長用幽默帶點戲謔從事影像記錄,近年來以《帶水雲》獲得2010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評審團特別獎,同時還入圍倫敦記錄片影展和伊朗真實影展,在拍攝作品上深獲肯定。
在88風災期間,黃信堯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過對於影像記錄第一現場的畫面,除了紀錄片工作者之外,還有舖天蓋地的新聞媒體都在做全面性的詳實記錄,他不需要錦上添花。因此當監製的龍男.以撒克.凡亞思(Lungnan Isak Fangas)找上黃信堯,想拍一部跟風災相關的電影,黃信堯心中卻有另一個想法悄悄萌芽。
黃信堯在記憶中找尋另一個可以讓臺灣借鏡的國度,從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會議上提到一個將被海平面淹沒的國家,叫做吐瓦魯,同時他也想起在更早的 2004年,臺灣在某一個南太平洋的島國設立大使館,原來也是吐瓦魯。他以吐瓦魯這個邦交國作為主題,位於南太平洋上的吐瓦魯,由9座島嶼組成,對於溫室效應造成海平面上升的傳聞,吐瓦魯可能會是第一個被迫遷徙的國家。
黃信堯決定前往最前線,看看這個國度的政府與人民,是如何面對災難,尤其是一個海平面上升這個無法抵抗的自然現象。



半斤八兩,我們有著同一個海平面
以破音字不同念法取名的《沉ㄕㄣˇ沒ㄇㄟˊ之島》乍看讓人摸不著頭緒,在黃信堯內心深處就是想要用另一種方式回頭看臺灣的88風災。
在《沉ㄕㄣˇ沒ㄇㄟˊ之島》片中,黃信堯其實很諷刺的點出一個我們看不到的真相,臺灣有著高山國的稱號,若要把臺灣淹了,可能全世界有更多地方都已經在海平面以下,吐瓦魯的人們由於已經有了面對災難的假設,沒有太多負擔與包袱的他們, 可以較輕易的選擇放下與離開,那麼臺灣呢?終其一生的所有家當、財產通通在這座島上,好不容易爭破頭換來的房產、汽車、珠寶、股票,只要當海平面上升一點養活臺灣人的嘉南平原被鹽化,其實我們距離大難之日也不遠了。
黃信堯笑稱, 看別人的問題總是比較輕鬆,看自己反而不清楚。當我們還在同情南太平洋的蕞薾之島葬入海中之時;同情吐瓦魯人經濟水平低;同情他們擁有一份正常的工作都是奢侈,以致於他們無法消費滿足購買欲。這一切的想像,都是從臺灣看出去的角度,忘了我們也是在同一個海平面上,面對著相同的災難,甚至背負著更大的難題,只是臺灣人在每次的災難中是選擇遺忘或改變。
Kanakanavu為誰守候
執掌《Kanakanavu的守候》的導演馬躍.比吼(Mayaw.Biho),由於他本身是出生花蓮織羅部落的Pangcah人(阿美族),長期以來關注原住民議題。他在1995年就讀世新大學就開始拍攝紀錄片;在2000年時則率先舉辦阿美影展;2004年更是極力推展原住民復名運動。基於原住民等少數民族的關心與熱忱,馬躍.比吼至今已經完成超過30部的作品。
對於同是原住民的馬躍.比吼,拍攝原住民的角度,不僅僅是因為少數民族而特別注意,對於原住民族的部落文化傳承,也是同樣富有使命感。像馬躍.比吼特別將Kanakanavu這個不好發音的字放入片名《Kanakanavu的守候》,目的就是為了讓更多人知道Kanakanavu代表著什麼,就算不會發音,至少你片名中知道一個不在你記憶中卻存活在臺灣的原住民族。
Kanakanavu的族人居住於高雄縣楠梓溪的上游,伴隨著達卡努瓦溪,流過每一個Kanakanavu族人的生命,在多年的學理分類上,Kanakanavu被委屈地劃分在不真正代表他們的鄒族。尤其歷經日本殖民政策的影響,Kanakanavu的族人會說布農語,但他們仍記得屬於自己特有的語言、歌謠、祭典還有文化。
只有400人的Ka n a k a n a vu族人是微乎其微的小群聚,原本就已經人數稀少,不易維繫文化傳承,更在88風災過後,毀壞他們祖先辛苦建立的家園。
面對災難後的重建
馬躍.比吼當他在2009年得知88風災,山上Kanakanavu族人被迫遷居時,他就決定上山記錄他們發生的一切,他看到族人們面對失去親人、失去家園的苦痛,當政府投入基礎建設的重建時,Kanakanavu被毀壞的文化卻不是任何一個政策或辦法可以挽救。
風災的半年過去,Kanakanavu族人終於能回到滿目瘡痍的山上,面對著大自然的侵襲,重建家園之路正一步步考驗著他們。當他們徒手重建家園的同時,馬躍.比吼試著透過這部片反擊另一種主流意識的偏頗聲浪:原住民的生活習慣與態度,加深了災難的嚴重程度,這無疑是對於原住民族傳統文化作跨界挑戰。
馬躍.比吼看到Kanakanavu的重建之路走得漫長,就連原本山上的加油站都停止送油,嚴重影響族人對外聯繫的能源使用。其實資源問題可以透過其他方式解決, 可是對於災難後的重建,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再生,記憶也同樣無法抹滅的。
馬躍.比吼與黃信堯兩位導演, 一者以近,一者以遠帶給閱聽眾對於災難完全不同的角度,他們都在傳達著: 災難如果沒有辦法避免,我們又該如何去擁抱,去勇敢面對每一場大自然的考驗,並謙遜地學習著,而不是拍拍屁股把災難後的重建獨留在受創傷的臺灣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