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店訪談的一小時裡，來客絡繹不絕。有載著書來捐的，有經過打卡的遊覽車團客，也有三三兩兩逛書店的。胡文偉幾乎沒有閒坐在椅子上過：和小幫手一起整理收到的書，向捐書者介紹畫室與在地畫家，打好幾通電話替剛出社會的孩子詢問工作機會。
 

　他幾乎用跑壘衝刺般的生活步調，在為每個來到書店的人奔走忙碌，一邊爽快率真地與人談話、相處。「練習曲」書店現在是社區孩子的書屋與不掛牌的活動中心，改寫小鎮的一道風景。很難想像四年前，這裡還是空屋暗角，入夜後大人告誡孩子們不要接近。
 

這地方的改變是源於什麼，又是如何維持的呢？

自力耕耘 新空間轉化小鎮環境

　編輯出身的胡文偉來到花蓮，在不會打球的情況下接任棒球隊教練，陪伴孩子十多年了。對開書店的緣由，他有著時速150公里直球般的答案。「這是我的興趣。興趣就是沒人給你錢，你也會去做的事。你想讓一個孩子越來越好，就要從他的教育跟生活環境做起。對一個村莊不也是嗎？希望它有書店、餐廳、畫室，有著對所有人都像家一樣的環境，大家吵吵鬧鬧、一起吃飯。」
 

　這個樸實的興趣，促使他在2016年和朋友合資租下天主堂旁的空屋，改造裝修後成立「練習曲書店」，讓孩子們看書、做功課的生活空間，從校舍延展到鎮上。名字真的是從單車環島電影《練習曲》來的，「人生什麼事都是一直練習，不會就學！」他用同樣的精神，從不熟悉棒球到考取教練證照，讓鎮上幾間空屋改頭換面。
 

　這些新空間圍繞孩子們的需求而建立：宿舍床位設有圖書館書櫃和黑板牆，食堂讓他們用餐，自力裝修的畫廊陳列著他們的畫；新租的空屋有大張長桌，以後要整理為育成中心，辦講座與課程。三年時光耕耘，包含書店，他和同伴們已經承租整理了五間房子。「不用等政府或別人來幫忙，我們自己先開始做。」
 

　從陪伴孩子到轉化小鎮氛圍，改造空間的背後，是胡文偉看到蘇花改逐漸墊高小鎮房價、空屋增多，希望開始「小鎮文化復興」的長遠規劃。「像要做育成中心這間，就打了十六年長約。目標兩年後開始獲利，自立營運。我希望把一個地方先做好，再來賺錢。新城鄰近太魯閣、海濱和交通要道臺九線，以前是很熱鬧、有戲院的街區。如果這裡都無法振興，別的地方就更難做到。」
 

　建築的內在陪伴孩子，外在風格則為小鎮重新造景。從「練習曲」書店到食堂、畫室，一貫刷灰牆面、暖色窗框與人工草皮，彷彿某種簽名標誌。「希望有些綠地、柔和的色彩，看起來比較舒服。」而他不只是一個人埋頭苦幹，也有許多朋友幫手，像原民藝術家巴豪嵐・吉嵐製作的棒球少年雕像、哈雷車隊朋友幫做的黑板牆、誠美建設的資助都幫忙實踐著，這個改變小鎮的計畫。

少花一點就是獲利 讓興趣成為你的工作

　除了硬體資源，經營空間最需要的就是「人」。經營初期胡文偉一個人顧店，有事外出時門窗也開著，朋友看久了，說：不然我來幫你顧。書店不限年齡、性別的「短期店長體驗」由此開始；有各地年輕的旅行者、學生來短住，與居民互動後留下自己的創作；也有像今早來認識環境的大姐，從讀大學的女兒那裡聽說了書店，從基隆載書下來，準備九月練習當店長。
 

　「練習曲」書店在成立之初，就以「不賣書」樹立了不營利、以整理捐書推廣閱讀的方針。經營三年，書店藏書量從原本二千多本拓展到一萬本；動植物、科學類書籍成為孩子們借閱的大宗。店裡咖啡飲品、文創小物及和「choco choco」合作的「練習一個人／在一起」兩款巧克力等周邊商品，提供了一定的營收支持，到疫情爆發前維持打平，有時小小盈餘。
 

　「書店一個月營收大概兩萬多塊，我只要能付這間店租六千元、水電一千五百元就好了。獲利？沒有啊，就是你少花一點，就能過得更好。」胡文偉笑說。有時他也會自己去接案、兼其他工作，來支持這幾個空間的開銷。今年疫情對書店業績造成衝擊，但他一派樂觀積極，打趣地問旁邊小幫手：今天賣了幾杯（飲料）？得到「一杯都沒有」的答案，大家一起大笑。
 

　當初書店照顧的孩子們，現在有的簽約打職棒，有的去做了海軍，不時回來找胡文偉吃飯。「這就是我想看到的：他們都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有時回來陪這裡的孩子，變成正向的循環。」訪談結束時聊到想送孩子們的一句話，是整場談話裡他難得猶豫停頓的時候，像在仔細揀選給孩子的禮物。最後他回到開店的源頭：
 

　「希望有一天你的興趣，變成你的工作。」
 

　這是對孩子們的勉勵，也像是他對「練習曲書店」和自己下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