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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出一步,就是世界

文:作家事——陳栢青

臺灣成年女性的腳掌長度平均值為23.1 公分。23.1 公分可以決定什麼?別忘記灰姑娘的人生轉折是在鐘聲響起的12 點,由掉落玻璃鞋開始倒數婚禮,23.1 公分決定一段戀情。從仙蒂瑞拉踏出那一步開始,一步很短,一步很長。也可以是一生。截然不同的世界由此開展。


  重點是踏出那一步的勇氣。世界很大,世界又被我們縮小了,尤其是此刻,旅行多方便,距離被我們縮短,好像哪裡都可以去,好像去哪裡都不夠遠。人們想去更遙遠的地方,想看到完全沒看過的事物,但遠方真的是空間上的遠嗎?有沒有可能,「世界」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

也許23.1 公分就足夠。

也許一本書就足夠。

現在,讓我們踏出這一步。

跨出一步,就是世界。

 

書名:《糊塗蟲》上集 書名:《糊塗蟲》下集

《糊塗蟲》

作 者:宮部美幸

譯 者:林熊美

出版社:獨步文化

日 期:2008 年8 月

宮部美幸《糊塗蟲》

一步,可以走多遠?

  《糊塗蟲》以江戶時代為背景,性格懶散的「同心」平四郎登場了,「同心」是古代官職,工作性質大概和現代的警官差不多吧,從警察的視角看江戶時代,嗡嗡翁,烏龍派出所,大小事都要管,深入民間,體察人心,那是宮部美幸的拿手好戲,而當奇案怪事層出不窮,在那個習俗大於理性、社會觀感勝於一切的封建社會裡,要如何挖掘出純粹的真相?這才是這個系列的重頭戲。


  作為一個法度的維持者,主人翁平四郎被眾多謎團帶著兜兜繞轉。直到美少年弓之助出現,弓之助總是穿著鑲上圖釘的草鞋。走到哪,叮噹響,據他說,乃是以此來量度距離。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意象。在那樣一部「像被蒙了眼,帶到各處去」的小說裡頭,時代的迷霧、習俗禮教的層層規範下,弓之助的釘鞋踩出新聲音,他一步一腳印,用釘鞋量度出萬事萬物的距離,那帶來了尺度,有了人皆認可的尺度,才能正是非,明距離。如果說灰姑娘的玻璃鞋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弓之助的釘鞋則讓現代走進時代。那是理性與科學思考的發端。


  但宮部美幸並不是要講述理性有多重要,或科學就是萬能,《糊塗蟲》真正要展示的其實是,「無法量度出的東西」,也就是人心。弓之助的釘鞋正是以此為目標,他縱走在可測與不可測之間,橫穿時代與現代兩端。他的世界有人心這麼近,卻又有它這麼大。
 

《客房中的旅行》《客房中的旅行》

作 者:浦一也

譯 者:詹慕如

出版社:繆思

日 期:2007 年3 月




 

書名:《這不是飯店,是我家》《這不是飯店,是我家》

作 者:詹仁雄

出版社:寫樂文化

日 期:2014 年4 月

浦一也《客房中的旅行》& 詹仁雄《這不是飯店,是我家》

  浦一也是飯店建築師。他人生大部分時間妥散分給世界各飯店,住飯店與其說是旅遊,不如說是公事。「完成住房手續,給完門房小費,等他關門告退,我才開始忙起來。」浦一也的旅行由這時開始。他喜歡在飯店房間裡旅行。


  浦一也測量並記錄房間。有時候一個晚上找兩家旅館住,有時候一家飯店住好幾天,但每天要求換房型,甚至是結婚當夜,他要太太幫忙拉住卷尺那一端量起了蜜月套房,房間裡逐漸延伸拉展開來的,是他對飯店房間的另類愛情紅線。


  於是有了這本《客房裡的旅行》,小小客房蘊藏了文明史,微縮人們運用空間的智慧。例如浦一也提到,浴室中出現的浴盆(pan)本來是裝熱水用來擦拭身體的,後來演變成淋浴盆,浴缸(tub)的本來設定是來溫熱身體,不是拿來清洗用的。但隨著時代改變,器物的用途跟著變了,但一些老旅館仍然保留這一切。那使得客房像是時光機,它本身也在時間裡旅行。懂得的人就能啟動它。真正懂住的,讓自己住進時間裡。


  也因此詹仁雄這本《這不是飯店,是我家》好看。


  如果浦一也把飯店房間當成世界,詹仁雄則把飯店當成家。


  作為媒體人,詹仁雄跑遍世界,他觀察飯店,跟著就把飯店帶回家。《這不是飯店,是我家》揭示他從各個飯店所學到的居家建築設計秘訣。例如他問,飯店的照明讓人舒服的秘訣在哪?之於臺灣的我們,談起家裡燈光,第一個念頭總是求亮,顧眼睛,希望能通透,恨不得每戶家庭每個房間都能自體發光。但這本書會告訴你,飯店的燈,不是用來讓你看清楚的,相反的,是為了暗。「燈是為了裝飾空間的元素」,飯店裡的燈有些是為了打光,有的為了烘托氛圍,有些燈飾則想讓空間變得有容。照明從來不是首要任務。


  從燈具到椅子,從浴室到庭院,理解飯店空間設計思維的同時,便是在思索「人類到底要什麼」。詹仁雄也是在飯店裡旅行了。但推開飯店房間走進去,卻到了家。他不只是出去,也同時進來。


  浦一也把世界搬進房間裡。詹仁雄把飯店搬進家裡。他們僅僅跨出一小步,身旁就是世界。
 

書名:《終於悲哀的外國語》

《終於悲哀的外國語》

作 者:村上春樹

譯 者:賴明珠

出版社:時報出版

日 期:2006 年11 月

村上春樹《終於悲哀的外國語》

  有人在房間裡旅行。有人則在語言裡。《終於悲哀的外國語》裡眾多篇章成於村上春樹擔任普林斯頓大學駐校作家期間。語言之於村上春樹,本身就構成一種曖昧的、流動的關係。村上春樹談過他早年小說如何寫成的,他說自己會先把小說寫成英文,再把它譯成日文。語言裡他像是一個外國人,重新在翻譯中進入自己,那麼,當他真的住在外國,卻必須用日本語寫作,用日本語思考,生活和書寫的對倒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呢?


  如果說語言構成世界,那思索語言的斷層其實便顯露生活的斷層,而跨越生活的斷層,便需要先連結語言的斷層。《終於悲哀的外國語》的趣味在此,村上春樹記錄下書寫與生活裡種種的斷面與連結,原來,簡簡單單從我們口中所吐露的一句話,不只千言萬語,也千山萬水,那其中是日本到美國的距離。是思考的、文字的,更是東西方文化的斷裂與相接合。在幾句話之間,也有世界的存在。
 

書名:《百年降生:1900-2000 臺灣文學故事》

《百年降生:1900-2000 臺灣文學故事》

作 者:李時雍、何敬堯、林妏霜、馬翊航、陳允元、盛浩偉、楊傑銘、詹閔旭、鄭芳婷、蔡林縉、蕭鈞毅、顏訥

出版社:聯經出版

日 期:2018 年10 月

12 位年輕創作者《百年降生:1900-2000 臺灣文學故事》

  眾多年輕創作者合寫的《百年降生:1900-2000 臺灣文學故事》把時間拉得很長,書裡篇章由1900 年談起,氣魄驚人直寫到2000 年,100 年時間,便有100 篇故事。既然是「故事」,便包含地點、時間、人物、事件。這些元素將一個完整「臺灣」化整為零巧妙的打散,卻又缺一不可,透過各篇故事的補充,不只體現臺灣文學,更點出臺灣的風土史、社會史、氣候變遷、資源分布地圖……反過來把臺灣藏在故事裡。


  更重要的是,講一個「故事」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衝突」。「衝突」意味故事裡核心概念的相違悖、理想的互斥、主人翁做下選擇時的難以判斷和左右為難,很多衝突就算在此刻看,仍然會讓已經明白前後因果的讀者們難以判斷該選哪一邊?例如經歷清領、日治到民國,各篇故事中主人翁屬於哪一個母國?用哪一種語言?是接受歷史還是拒絕?是遺忘還是記得?如果要靠邊,靠哪一邊?……故事因為「衝突」而好聽。而也正是因為這些衝突,「為什麼是這,而不是那」塑造一種「臺灣性」,形塑了此刻的「我們」之為「我們」的原因。回顧歷史的必要在於此,每一次回頭,其實都包含向前的動力,透過思索過去,人們得以邁向未來。


  從這樣的觀點思考,此刻我們身處的臺灣是種種選擇的「終點」,但也成為我們出發的起點,正如同往前的每一步其實都蘊藏了抵抗退後的一小步,這麼多一步,就構成了世界本身。每當我們跨出一步,世界也擴大了一點。「我們即世界」,閱讀則成為指標,由此去吧,世界的孩子們,不要害怕,去閱讀吧,去闖吧,接下來,換我們創造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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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導讀作者:陳栢青

本期導讀作者簡介:

陳栢青,1983 年夏天生。臺中豐原人。國立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畢業。作品曾獲全球華人青年文學獎、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九歌兩百萬文學獎、臺灣文學獎、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等。並被《聯合文學》選為「40 歲以下華文文學最受期待的20 位小說家」之一。2011 年以筆名葉覆鹿出版小說《小城市》,並出版散文集《大人先生》。

導讀團隊

導讀團隊簡介:

作家事,2016 年夏天由湯舒雯催生,顏訥、陳栢青、李屏瑤三人主持企劃的文學直播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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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檔案: PDF格式.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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